那一夜的事情,商君博终究是未曾让其他人知道。就连玄墨她们,亦是不知的。那件事,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悄悄的掩盖了。只有那件我悄悄收藏起来的血衣,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道,不停的提醒我那一场血腥的情形。
就在那一夜,我唯一爱过的两个男人,都死了。庭雪死在商君博手中,而商君博,死在了他的算计里。此时此刻,在我眼中的商君博,已经褪去了曾经的身份,只是一个单纯的皇帝。一个……运筹帷幄,心机深沉的皇帝。
皇后的封冕,终究还是没落到我头上,一切都搁置了下来。孔太妃又惊又怒,而太后则是喜于形色。后宫里,该欢喜的欢喜,该忧的忧愁。只有我,被关在朱雀宫的寝室里,整日不见天日。
商君博仍是每日过来,不发一言,如同野兽般与我亲热一番之后便又离去。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可是我想,如果他能把我打入冷宫里,或许我要好受些。
对于这样一番的情形,玄墨与织锦自然是奇怪得紧,不过却都是默契的什么都不问,仍旧是如同往常一般。
整整两个月过去了,这样的日子一点也未曾改变。倒是后宫的情形,已经翻天地覆。听玄墨说,如今云淡轻风头正劲,不仅帮着管理后宫事宜,更是因了贤良淑德得到朝堂上多数人的支持,认为她有那个能力做皇后。
而太后弄进宫的那几个人,也在这段时间得到了宠幸,一个个的也都嚣张至极。
而所有的消息里,没有关于我的。或许我已经被这个后宫遗忘了吧?也对,这两个月里,又是端午,又是祭天,我都没有出现过,忘记也是正常的。
“娘娘,天越发的热了,今年内务府并没有给咱们送冰块过来降暑。就连该有的水果,也不如往年的多了。”玄墨一面麻利的将昨天的水果换下,一面轻声的与我闲话家常。这两月以来,我很少开口说话,基本只一个人默默的发呆。玄墨和织锦闲下来的时候,总是与我说话,似乎想让我不再如此沉闷。
我其实都明白她们的心意,只是……我什么话也不想说。沉默,似乎已经变成了我的习惯了。
玄墨收拾完屋子,见我仍是坐在窗前愣愣的出神,便是走到了我背后。轻叹一声,将手放在我肩上,道:“娘娘,你若再这般下去,该如何是好?昨天,我听吴公公说,淑妃娘娘又对皇上提出,要抚养二皇子。而贤妃娘娘,也可能再度怀孕了。娘娘若是再不动作,只怕迟早南儿要离开朱雀宫的。而太子的地位……”
我没有搭腔,然心中却是慢慢的翻腾起来。柳莲……怀孕了。也就是说,她再度得到了商君博的宠爱了?还有那几个新上位的妃子,大抵也沾染了雨露被临幸了罢?
果然哪,最是帝王薄情。情之一字,在他们眼里,不过是无所谓的东西罢了。又或者,根本就是一厢情愿了。可笑哪,可笑!
就在玄墨等了许久,也不见我有反应,最终放弃的往外走的时候,我轻声开口问她:“玄墨,你去弄一碗药来。”
玄墨初听见我开口说话,自然是欣喜。不过当听见我说话内容之后,却是疑惑。我却不解释,只等她走近之后,附耳对她说了我要的那药的名字。
玄墨听后,诧异得后退一步,紧紧盯着我:“娘娘要那个药做什么?那药可是很伤身的。”
“你知道那个药?”我紧紧的盯着玄墨,急切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她怎么会知道那个药?怎么会知道的?难道……不对,她应该是未曾参与进去的!
许是我抓得她有点疼,她眉间亦是微微的蹙了起来。不过见我如此急切,她虽疑惑却仍是仔细的解释给我听:“我在宫里呆了这么些年,这宫里的腌臜事情没我是不知道的。宫里的娘娘哪一个不想要个子嗣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皇上只一个,能分到的雨露也只那么多。所以,为了增大怀孕几率,宫里的那些娘娘便想出这法子来,让人配了方子,服用之后就可以增加怀孕的机会。只不过……”
说道这里,玄墨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样的法子,不仅伤身,更是有着莫大的危险。曾经有一个娘娘服用这个药之后,怀是怀上了。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却是一个身子两个头的怪物。还有其他的,服用这药怀孕之后,多数都会半途流产。”
“那有没有服用之后,一次怀上几个的?”我心中一动,心想,是了。那药的原理应该是促进排卵,才能增加怀孕几率的。但是这种强迫排卵的方式,容易出现缺陷,导致胎儿出问题……
玄墨何等聪明?一听我这样问,几乎立刻就变了脸色,急急追问道:“怎么?莫非……”那言语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加上她面色难看的直直的朝我腹部看,想不知道都难。
我轻轻摇头,压低声音:“不知。你去弄一碗来,我看看是否是曾经喝过。”
玄墨领命而去,我则继续看着窗外那株玉兰出神。曾经,庭雪……然今日,庭雪不在了。就连那只聒噪的鹦鹉也于去年冻死了。就只余下这株玉兰树,依旧郁郁葱葱,繁茂依旧。也许,我就如同这一颗树,永远都站在原地,而身边的人,却一个个离开。
那么……孩子们呢?是不是有一天,也要离开我?蓦然想起方才玄墨说的话来,我忍不住的冒出这个念头来。然后握紧双手,心中一阵刺疼。不要,我不要。如果连他们都离开,那我一个人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掉算了。
或许,的确是不该这样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我真保不住南儿他们了。可是,我该怎么办?如今这样的情况,我还能如何?我和商君博,回不到过去了。知道了这么事情之后,我没办法再骗自己。更何况,还有庭雪。
我一看到商君博,就会不可遏制的想起当时的那一幕来。
“呕——”我忽然感觉一阵恶心,忍不住的干呕起来。只是我胃里并没太多东西,所以很快就吐光了所有的东西。我趴在桌子上喘息了好一会,才觉得那股翻江倒海的难受感觉稍微的消退了些。
随便倒了一杯冷茶漱了漱口,我苦笑:这情况愈发的严重了,根本就克制不住了。现在我只要一想起商君博,或是与他有关的事情,就会克制不住的恶心。就连他每天夜里那个时候,我若不是强忍着,闭着眼不去看,只怕也是要吐出来的。
“织锦。”方才吐出的污秽散发出一阵阵酸腐的气息,我着实有些忍受不了,只得唤了一声。原想自己清理的,只是现在我根本就浑身都没力气,稍微一动弹就觉得虚弱得紧。
织锦应声进来,见我这般情景,忍不住急道:“又吐了?娘娘,还是去请太医瞧瞧罢。你这样下去,身子如何受得了?每日出多进少,一日日的越发的瘦弱了!”
我摇头苦笑:“算了,我自个的身子自个清楚。这是心病,药物治不了的。”若有一日见不到商君博了,也许就好了。
织锦拗不过我,只得作罢。将那污秽收拾了之后,就扶着我往床上躺下,说什么也不让我在窗口继续吹风了。我只得依了,不过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之后,却是克制不住袭来的阵阵睡意,竟又是睡着了。
仍然是做梦了。这么久以来,我并未有一天是不做梦的。而每次的梦境都是一样的,毫无例外的会梦见那一夜的情形。然后浑身是汗的惊醒过来,看着床幔上的花纹楞楞的出神。
然而这一次,我梦见的,却并不是那个情境。我梦见的是我与庭雪还有云淡轻小时候的情境。我们在一处玩着,可不知怎么的,我却是突然和云淡请争吵起来,而庭雪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最后他伸手去拉云淡轻,云淡轻却是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只刀来,狠狠的砍在庭雪身上。然后看着我,桀桀的笑起来。
我猛然惊醒过来,久久都不能从梦里的那种情境中恢复过来。没有聚焦的看着某一个东西出了一回神之后,才总算是反应过来是在做梦。然后狠狠的松一口气,瘫软在了床上。
身上一片粘腻腻的,很不舒服。我挣扎着爬起来,正要唤织锦帮我弄水来洗澡。却见玄墨推门进来了,手里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我心里突突的一跳,粗着嗓子问:“弄来了?”
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是忐忑的,有些不敢直视。也许,是我下意识的在排斥,害怕结果真的如同我揣测的那般龌龊罢?
“恩。”玄墨只简短的应了一声,然后便掩上门走到我跟前。低头看着那碗黑漆漆的药,带着一丝犹豫的问:“娘娘要如何验证?”
我轻轻的伸出手去,端起了那一碗药。感觉很重,重得我几乎有点端不住,整个胳膊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我迟疑着,犹豫着,就这么僵持了许久,终究还是缓缓的将那药碗放在了鼻尖,轻轻的嗅了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