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年前秋。
秋天的风中,总是藏着肃杀之气……
镇边将军府外一排排士兵身着银色战甲。手执李家军特有的红缨战戟,戟刃银白锃亮,向着太阳反射着阵阵寒光;戟面上有一条红色的龙型槽纹盘曲着,作战之时可将敌人的受伤之处最大限度的扩大加深,即使不能将敌人一击致命,也能使敌人血尽而亡。这些士兵身下均骑着黑色的战马,辔头鞍鞯也均为银色,唯独缰绳是红色的。
这都是老一辈儿的李家军传下的规矩——张扬,激昂!
此时镇边将军府内的景象却完全不同于府外。
府内主卧房。
“夫君自是样样厉害。”
苏锦一边说着,一边为自己的夫君合了合衣袖。既而又替夫君整了整衣领,看着一身银色戎装的俊郎夫君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并露出笑意来。
李栖梧低头看着自己的夫人,然后轻轻地拥住她,柔声说:“夫人惯会取笑我。”
苏锦原本是乖乖依偎在夫君怀里的,听到这话便立马较起了真儿。忽地抬头,发心正好抵住了夫君的下巴,“怎会?!”她紧了紧环住夫君腰身的手臂,继续说:“我夫君样貌俊郎,放眼整个京城,都没有哪个男子能够比得过!又通晓六艺经传,就是满朝文官亦不能比肩,武功也是极厉害的!还能上阵杀敌……也就是我命好,才能嫁得你这样的如意郎君。你可不知道,整个京城的姑娘都羡慕我羡慕极了!”
李栖梧被怀中之人张牙舞爪的样子给逗乐了,总觉得自己的夫人像极了小猫,一直拿着小爪子挠他的心。
他轻抚着自己的夫人,一下又一下,无奈地笑了笑,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一切都依夫人的。”
苏锦听了,脸上也尽是遮不住的笑意。
但是一股悲戚之感又从苏锦心底生了出来,令她禁不住红了眼眶“但我们夫妻二人聚少离多,唯独这一点不好……”
李栖梧也被苏锦这突如其来的悲伤所感染,心里也是酸楚难耐,对夫人说:“是啊……我早已打算好了,等这次战事告捷,一切都结束了,我便向皇上请奏辞官,和你一起回你的祖籍江南。”
苏锦听了这话,连忙退出夫君的怀抱,一脸的不敢相信,紧张的问:“你竟舍得?!”
李栖梧定定的看着苏锦,说:“有何不舍?我从小便跟着师父游历四方,见惯了名利场中的肮脏。父亲需要我时,才得以回来。多年来,我一直渴望家人,所以,对我来说,你和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苏锦被这话深深感动,再一次感叹自己的命是有多好,才能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泪水不由分说的滑落。
李栖梧用手指轻轻拭去苏锦脸上的泪水,并将其揽进怀里,吻了吻妻子的发心。接着说:“更何况,近些年我屡战屡胜,手握重权,不仅仅是朝中部分大臣对我不满,就连皇上也对我心生芥蒂。正所谓伴君如伴虎……怕是……这京城……已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苏锦听了夫君的话,不由得浑身一颤,心生寒意。随及想起月前,宰相季夫人和王夫人到府拜访的事情,总是不安,便向夫君细说了一番。
“看来,有些人已经等不及了……”李栖梧听罢夫人的话,心中若有所思,恨恨的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苏锦看夫君神情,更是一震。
李栖梧收回思绪,对夫人安抚道:“不怕,现在他们还不敢动我,待我回来,就立即离京,只是苦了你……怀着身孕还要处处提防着那几个小人……”
苏锦摇了摇头,说:“不苦,你护着天下,我护着你……我很开心,可以为你守护着这个家……”
一旁的贴身丫鬟碧云看着自家小姐和姑爷这般恩爱缠绵,打心底里替小姐高兴。却又不想小姐和姑爷总是伤感,便在一旁打断。
李栖梧和苏锦先是听到一声轻笑,又听到碧云说:“将军和夫人惯会在奴婢面前恩恩爱爱。”
“要奴婢说呀,不要一直想这些伤感的事情。想想夫人肚子里的孩子,将军和夫人马上就要是做父母的人了。”
听了这话,李栖梧和苏锦二人都笑了。李栖梧又用手指轻轻地刮了刮夫人的鼻子,惹得苏锦一阵羞赧。
一旁的碧云看了,被肉麻的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不禁抱臂使劲儿搓了搓,发出“咦~~”的声音。
苏锦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慈爱的说:“大夫说我怀的是双生子,所以肚子比寻常孕妇要大的多。大夫还说,孩子们都很健康。”
李栖梧同样将手覆在夫人的肚子上,柔声道:“那就好,现在已经八个月大了,你和孩子都要健健康康的,等我回来……”
苏锦抓着夫君的手,体贴地说:“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等你回来,我和孩子一起去城门接你……”停顿片刻,她用自己的杏眼满含深情的看着夫君,又说:“不管你是胜是败,是多少人心目中的英雄……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夫君,是我们孩子的父亲,是我和孩子们永远的英雄……”
“嗯……”
千言万语,万般思绪。此时此刻,李栖梧的心中只有对夫人的感谢与歉意。
他心爱的人怎么总是这般体贴温柔?若是她可以同自己撒娇耍赖,或是任性一点,而不是这样委屈自己,那该多好……真真是惹人心疼!
这时,门外有人喊道:“将军,将士们已经整装完毕,是否可以出发?!”
李栖梧和苏锦都知道离别的时候到了,尽管满是不舍,可是苏锦还是强迫自己笑了笑,说:“夫君,我想送送你。”
不待李栖梧回复,便自顾自地拉着人往府门出走去。因为苏锦知道,多停留一分,就会多生一分的不舍……
行到半路,一只麻雀落在一行人的面前。李栖梧将麻雀捡起,发现麻雀的爪子上绑着一张字条,心中大喜。匆匆取下展开——果然!是师父的密语!
——吾徒栖梧,两月后,将归。
苏锦看着夫君喜上眉梢的模样,有些不解,便问道:“夫君?”
李栖梧激动的握住夫人的手,说:“我师父就要回来了,你见过的。”
苏锦也是一喜,“柳先生?!”
李栖梧重重地点了点头,继续道:“对!若是师父来了,你和孩子们便多了一重保障,这样我也安心不少。”
说着继续往外走。
真正离别的时刻!苏锦转身接过碧云手中的银色头盔,替夫君小心地戴上。不放心的叮嘱:“行军在外,一定要千万小心,家里的事情有我,不要挂心。等来年你回来,我和孩子们一起迎你……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孩子们的名字还要你来取……”
李栖梧看着自己夫人将哭却又执拗着不哭的表情,心里阵阵刺痛,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重重地点头,“嗯……”
翻身上马,再次看向门口不舍的人,喊道:“阿锦!等我回来!”随及看向前方,将所有的柔情都收回,恢复了以往将军的严肃。
“众将士听令!出发!”
策马扬尘而去,便听见后方的那一声嘶声力竭:“夫君!我等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
苏锦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没来由的慌乱。以前和夫君离别多次,都没有这般情状……只希望……夫君一路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