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偌大一个营地只剩下矿场的管理者普拉蒙和发出异响的矿洞入口离得远远的,站在营地上空旷的黄泥地上,心有余悸地拍打着胸膛。
几个原本留守在营地、之前被吓跑的工头这时也跑了过来,一个人瞄了昏暗的矿洞一眼,犹豫地问道:“头儿,这群佣兵有把握解决吗?上次那群佣兵看着都挺傲气的,结果不还是一群孬种,一个个的都被吓破了胆,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带出来!”
“嘿!还好我加大了悬赏的力度,这次竟然连林都被吸引来了,他可是这个地方最好的佣兵之一了。如果连他都陷在里面的话,我就只能请伯爵大人派遣他供奉的强者过来了。”
普拉蒙一边说着,一边难掩脸上的恼怒,“该死的,明明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调到其他矿场去了,结果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事!不能让伯爵大人觉得我是我的能力问题……”
“拿命给我填!佣兵一茬又一茬,永远也不会缺少,只要有足够的悬赏,哪怕这下面有一只吃人的恶魔,我也能拿人命把它填饱!”
他憔悴的方脸变得阴沉,让身边几个工头心里不寒而栗,面面相觑,讷讷无语。
“请问,这里是鲁比矿场吗?听说这里有异常情况出现……”
就在这时,营地门口传来一道略显年轻的嗓音,一个脸上带着好奇的青年探头探脑地打量着营地里的营帐,堆放着的采矿、冶炼的器械和堆积成山的金属原石,慢腾腾地走进来。
又来了一个……普拉蒙心里一喜,阴沉的表情早就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心事重重。
“你找对地方了。正好,前一批佣兵刚刚出发,你现在追下去说不定还能赶上他们。快去!早点解决了异常,悬赏都是你们的!”普拉蒙催促道。
“哦哦,好的。”
华允弦循着他指的方向走向矿洞入口,一边取出一支荧光棒,把它激发,照亮略显昏暗的矿洞,一边谨慎地作了召唤,水蓝色光芒一恍而过,海蓝法杖出现在他右手。
空气中的水元素活跃起来,如同游荡的魂魄,一朝得见那个足以让他们誓死追随的君王,于是它们出现了汇聚的趋势,自发地跟随在华允弦身后。
掌控海蓝法杖的时间过得久了,他和海蓝法杖、和水元素的亲和力愈发高了。
普拉蒙愣了愣,突然张口大叫:“这位先生,请等一等!”
然而华允弦的身影早已陷入了矿洞中。
他连忙追到矿洞入口,但曲折的矿洞通道不断延伸,昏暗的深处已经看不见哪怕一丝一毫荧光棒的亮光了。不断鼓荡的阴冷气息侵蚀着普拉蒙的勇气,打消了他再追下去的念头。
他愣愣地回到原地,猛地一拍大腿:“可笑!堂堂魔法师大人怎么可能屈尊成为一名佣兵?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每一位魔法师都有着深厚背景……”
“要是他死在矿洞里,要是他死在矿洞里,我一个区区随从……”
一种复杂的,似哭似笑,似荒唐,似畏惧,似难以置信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普拉蒙后背发凉,最后只是低低地咒骂了一声。
几个工头面面相觑,明智地闭上了嘴巴不发一言。
……
金鸢尾酒馆。
老板娘梅桑肩扛着最后一篮筐子生肉通过后门走进后厨,把竹篮从肩膀卸到地上。
她呼了口气,用脖子上围着的布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然后冲着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小男孩道:“小混蛋,记得把盆子里的碗都给洗了,还有那边的土豆都把皮给削了。仔细一点!别让我看见你把土豆连着皮一起削下来,小心你的屁股被打开花!”
她嘱咐了几句,揉着腰往酒馆的大厅走去。
肖克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梅桑姨妈,待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时,他握住身边靠在墙上的木剑,轻轻地站起身,抿了抿嘴,溜出了后厨。
在街上行人惊讶的目光中,小男孩肖克抄着木剑一溜小跑,向着西城门边上跑去。
待到能看见出入的人群和巡查的守卫后,他脚步一转,沿着包围着城镇的城墙跑了起来。
四周的房屋越来越稀疏,行人的踪影也越来越少,肖克最后来到了一处植被茂盛的荒僻地,一头钻进了灌木丛。
城墙根底下,他用木剑拨开灌木,再用手扒拉下几块东倒西歪掩埋在灌木丛后的破损青石砖,一个仅容猫猫狗狗的小洞出现。
确认了下四处无人,小肖克猫着腰,趴在地上,袖子和衣摆摩擦着地面和石砖,费力地通过了城墙,来到了盖阿镇的外面。
灰头土脸的肖克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辨认了下方向,然后马不停蹄地向着郊外跑去。
城镇近处的魔物基本都会在刚出现时就被佣兵或城镇护卫消灭,以保障来往居民的安全,因此在城镇方圆几里地都是安全区域。
肖克走在近郊的丛林中,他已经走这条隐蔽的小路走了许多遍,很是熟悉,因此略略放松了警惕。
沿着记忆中的道路一直向着森林中走去,最终,他面前再次出现了熟悉的场景。
残破的雕像,倾颓的墙壁,四处散落的石块,其他地方都是杂草茂盛,唯独这里似乎连生命女神都避而远之,不愿意看上一眼,土地裸露,现出地表干枯的皮肤,龟裂之下是黄褐色的尘土。土和石的中间,是一个直径数米、深深陷入土地的大坑,大坑中央空无一物,只有一层一层,如同被犁过数遍的土壤。
从天上往下看,这个大坑就像是一颗凹陷的眼球,漠然地注视着杳然的天空,或者也可以看成,大地的疮痕。
这是一个遗迹,一个石头建筑的遗迹,独属于肖克的、再无他人知晓的遗迹。
肖克站在边缘,无意识地晃动着木剑,心中再次出现熟悉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