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手中剑总长接近一米五,剑柄长约一尺,剑身约三指宽,泛着淡青色的冷光,至剑锋处渐渐变窄。剑镗的造型古朴简约全然为了实用——一把东方的剑,除了没有任何装饰效果的部分,就连剑柄上用以防止打滑的剑缑裹缠的都是绷带,而不是常见的用丝线编织而成。木制剑鞘,漆以纯黑,上书“云雀”二字,两个纯白色的东方文字。
整把剑透露着最原始最本质的美感——剑本凶器。
片刻之间,作战方案已经在脑海中成形,云雀低声布置交代。
“猫头鹰负责远处杀伤和掩护,我负责那个眼镜佬,孔雀负责大胡子,白鹭负责一只耳的光头,乌鸦和鹈鹕负责干掉两个巫师,鹦鹉随时准备支援。”云雀对乌鸦和鹈鹕的实力很有信心,两个巫师看起来全部身心也都在发动这个邪恶诡异的巫术上,但保险起见,云雀还是安排自己最得力的两个人执行斩首。直觉告诉他,那个有几分书生气的眼镜佬应该比两个巫师棘手的多,所以把最硬的骨头留给自己。
“真正目标是那两个巫师,乌鸦鹈鹕得手全员撤退,别恋战,明白了吗?”
众人低声称是。
方案交代完毕,一时间,这七个人的散发出的气息完全改变了,丝毫没有平时不着调的插科打诨,只有严谨和肃杀。像埋伏着紧盯着猎物的狼群,冷静专注又耐心,分工明确纪律严明。
早就注意到他们的花匠表情也变得严肃了几分道:“两位当家的,有人冲着我们来了,辛苦两位暂时保护一下我们的巫师宝宝们不被打扰。”两名巫师全力施展这种巫术的时候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浑然不知,脆弱的像两个需要照料的宝宝。
“嘿嘿,有人来,那可太好了,我已经等不及了,”二当家舔了舔嘴唇,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发颤:“早就想感受一下自己新的力量了。”
花匠微笑着说:“我保证您会满意的,不过不要轻敌哦。”鉴于二当家表现出的忠诚和上道,花匠之前送给了他一份礼物以示奖赏。这份礼物提升力量的同时嗜血程度也会大大增加。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却因为巫术的原因不能冲上去屠杀,让二当家很是煎熬,几乎要控制不住。
大当家像是走神了,一言不发。
猫头鹰从腰间取下两把手弩,装配弩箭,拉上弓弦,抬手扣动机括,动作一气呵成,甚至不需瞄准,两支短短的弩箭几乎同时向两个巫师飞去,同时,其他六名执行局的队员动了起来,紧跟在两支弩箭之后!
这是更为凌厉的第三支箭,以云雀为箭头!
大雨过后,太阳出来炫耀自己的威能,天边挂上了一道彩虹,可惜没人欣赏。
商队的防御铁桶阵已经被打破,死伤实在太过惨烈,伙计身上已经受了四五处刀伤,脚踝的骨头也被打碎,他几乎要站立不住。身边的伙伴只剩下不到十个,还有几个伤重到最好的医生也救不活的地步,只能等待死亡。他有点恍惚,发生的一切都像梦一样,这是不是一场梦呢?也许我们已经到了特鲁德市,交付了货物,晚上被卢卡这个酒鬼灌了太多酒,现在我正睡在柔软的床上,旁边还躺着一个特鲁德市的漂亮姑娘,一切都很美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做了这个逼真的噩梦。
卢卡的眼神似乎在提醒着他这不是梦,是比任何噩梦都可怕的现实。卢卡的头颅静静躺在地上,身体已经找不回来了,毕竟满地都是断肢残骸。卢卡的眼神空洞地看着天空,视线没有焦点,嘴巴微张。
卢卡终于是没喝上心心念念的酒。
卢卡死了,我也快死了,伙计心想。老板已经中了刀子倒地不起,我们都要死了,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奇怪的想法在伙计脑子里不断冒出,不等他的思绪继续发散,一把镰刀已经向他脑袋削了过来,他立即向左躲避,受伤的脚踝让他的动作慢了一分,刀刃在前额划出一道口子,鲜血立刻流进了右眼,影响了视线。不过在侧身躲避的瞬间他左手的短刀也砍了出去,右手握着的一支断了枪杆的长枪也捅进了那人的肚子,他甚至没看清那人的长相。
那是卢卡刚才用的长枪,木制抢杆被砍断了,正好可以单手用。又一个垫背的,卢卡,这个算你的,伙计想。
这群劫匪的疯狂确实是伙计从没见过的,但也由不得他细想原因,敌人的刀子砍过来了,总不能把脖子伸给人家。
短刀迅速换至右手,都没空抹一把脸上的血。
孟格措,小心!看到孟格措要被围攻,他拖着受伤的脚踝吃力地挪动过去帮忙。
本来孟格措正面以一敌二已经颇感吃力,此时又有劫匪从侧面偷袭。伙计全力向孟格措那边移动的同时,又有武器朝他招呼过来。
片刻之后,他和孟格措都倒在了血泊中,商队又倒下两人!
疯狂的打法让匪徒们死伤远远多于商队,现在还能战斗的只有二十来人,而且都或轻或重带着伤势。
此时商队只剩下四个人了,还有两个等死的家伙。劫匪们却在最后的胜利前遇到了瓶颈。
他身形鬼魅,出手如电,手里的那把细剑已经在多个劫匪身上留下了血洞。这是劫匪们的最后一道难题,美好的未来就在这个人倒下的身后。
劫匪们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生食其肉,可挥舞的刀子却总是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让他们更是急躁。
商人坐在地上,裤子已经被血浸透,腹部的一道口子会要了他的命,他手捂着小腹,这样也只能延缓片刻而已,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肥胖的肚腩那一刀应该是避开了,吃胖了肚子就要因此而死,神灵也嫉妒我这些年吃过的山珍海味吧。弥留之际商人并没有太多悲伤痛苦的情绪,头有点昏沉沉的想要睡一觉。
商人侧过脸对抱着腿坐在旁边的瘦小男子说:“其实我知道这次运货是怎么一回事,大体上知道,请问怎么称呼您?”第十九辆马车装的到底是什么货物他也不清楚,也不重要,只是要用一次从奥斯因帝国到诺安王国的行商做掩护,把马车随行的三个人安全送到特鲁德市就大功告成。而这三个人已经少了一个,那个精壮的男子就躺在他旁边,刚才还有呼吸,这会儿已经听不到了。
身旁瘦小的男子听了他的话没有表现出商人预料的惊讶,大大的眼镜眨了两下,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真是漂亮的小姑娘啊,等你长大怕是皇帝的魂儿都要被你勾走,”商人笑着说道,“我猜您的身份一定很尊贵,不过请您原谅我的冒犯吧,人要死啦,胆子也变大啦。”
仔细看的话确实能看出化妆的痕迹,脸色蜡黄的人脖子的皮肤怎么可能婉若凝脂,她脖子的美好弧线让商人联想到天鹅这种生物,不由多看了几眼。
“你之前知道这一次会有危险吗,有想到会死吗?”声音很清脆,像鞋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那样让人舒适,女孩完全无视了商人的无礼的眼神反问道。她说的是最标准纯正的奥斯因语,和商队里大家南腔北调的口音反差很大。
“想到了会有麻烦,没想到会全死在这里,谁活得好好的没事想着死啊。”商人的声音很轻。
“后悔吗?”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商人说道,她的瞳孔是天蓝色,蓝得像夏天最晴朗的时候天空的底色。
“说不后悔是不可能的,兄弟们都因为我死了,最短的也认识快十年了吧。不过林先生的请求,我没法拒绝。”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手执细剑的剑客一直保护着他们,每当有劫匪靠近,他手中的细剑就会在劫匪的咽喉上刺出一个小洞。
他穿着和商队众人一般的粗布衣服,举手投足却像贵族一样优雅,收放之间,自有一种美感。他似乎总能后发先至,在匪徒的武器落在自己身上之前,手中的细剑刺出收回,再飘然闪开。他动作幅度并不大,但每一出手都是用细剑最尖利的顶端刺向敌人身上最柔软致命的部位,比如咽喉,比如腹部,比如拿武器的手腕内侧。他姿态优美,与其说剑客更像一名舞者,于杀戮之中绽放。
“老师,你还好吗?”女孩轻声问道,她看到了老师染红的衣服。
强大的剑客鬓角也有汗滴滑下,独自面对这么多悍不畏死的亡命徒,渐渐感到吃力,刺死刚才那两个匪徒的时候,有两刀没闪过,划过了肋下。
剩下的劫匪看到他们的武器终于能够碰到了这个身法鬼魅的剑客,给了他们一点信心。
他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强大了。
“还好,这些人还杀不死我,”被女孩称为老师的强大剑客挥手甩去剑端的鲜血缓缓说道,“只怕杀了些人还没法结束。”
“不用太过勉强,老师,人都是要死的。”她说“人都要死的”这句话时的语气就像清汤寡水的白挂面。
女孩的语气商人这才反应到,一个少女经历如此血腥震撼的场面的反应怎么会如此镇静和淡然?
“如果勉强一下能带来好的结果的话,还是要勉强的,”剑客说话的语气就像慈眉善目的老师耐心地教导学生,“如果最后还是失败的话,殿下不要怪我,就怪你父亲太抠门,给你找的剑术教师不够顶尖吧。”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这样也许会让那个最差的结果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殿下?女孩的身份比商人想象的要尊贵的多。
女孩轻轻摇头:“我不会怪你的,老师。”当初她跟着父亲去看了一场骑士的比武大会,被精湛的武艺剑法深深吸引,回来就缠着父亲想要学剑术。父亲拗不过她,最后请来了老师,老师轻灵的剑术最适合女孩子学习。只是她在剑术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也谈不上热爱,实在称不上一个优秀的学生。
剑客向前一个滑步,身体像一张弓一般后仰到一个夸张的角度,躲过了旋转着飞向他的一把斧子,只见他手抬起又放下,又飘然退回了女孩身边。
稍稍平复了一下呼吸,说道:“也不要怪自己。不需要你背负什么,不要自责,娜依娜,我们只是希望你开心快乐的活着。”
剑客微笑着说,他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阳光照在他微微泛白的鬓角上,眉宇说不出的温柔。
女孩抬头看着老师,那道快要消逝的彩虹也映入了她眼眸中的天空。
这是老师第一次称呼女孩的名字而不是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