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术?巫师?
在诺安王国的领土上使用巫术,胆子还真大啊。
诺安王国国教天启教认为巫师是亵渎神灵的堕落者,是黑暗邪恶的容器,也许他暂时还没有作恶,兴许还是一位好好先生或道德模范,但迟早会滑向堕落的深渊。在诺安王国,巫师一旦暴露了身份,就要面对圣堂骑士的追捕,甚至亲人朋友的告密检举,生命的终点大多都是宗教裁判所的绞刑架。任何检举只要真实都会得到相应的奖励,如果能活捉一名巫师,就可以在宗教裁判所换取五十枚诺安金币!曾经特鲁德市一对作为天启教虔诚信徒的父母,发现八岁的女儿成为了一名巫师,毅然决然地把女儿送上了宗教裁判所的绞刑架。这对父母的光荣事迹当时被特鲁德的各大教堂大加赞扬和宣传,不仅得到了奖金和荣誉徽章,还得到了红衣主教将成为他们的下一个孩子的教父的亲口承诺,令这对夫妻感激涕零。曾经执行过配合圣堂骑士抓捕巫师的任务,不过云雀对于巫师其实知之甚少,他也不是天启教信徒。
“老大,这位大哥……就这么挂了?”乌鸦呆呆地问。
“看样子不死也半死了。”云雀仔细回忆刚才这两个巫师是怎么施展巫术的。
乌鸦咂了咂嘴:“我以前觉得巫师就像马戏团里变戏法的,手上变个小火球什么的,这……这他奶奶的怪不得一个值五十金币,果然一分钱一分货!”
云雀无奈翻了个白眼。
老熊已经倒在了地上,浑身焦黑,一动不动不知死活。野火帮大当家的身后,两个穿着深色兜帽的人,应该就是巫师了。云雀刚才就注意到了他们,在老熊冲锋的时候,劫匪们或阻拦或避让,他俩若无其事地躲在那个眼镜佬后面搞着小动作。他们两指并拢在胸前画着什么符号,嘴里低吟着。诵念完毕,指尖电弧一闪,大当家的面前的一小片区域就充满了高压电流,老熊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冲进了电流形成的牢笼,再也动弹不得。
怪不得大当家的有恃无恐,面对老熊的冲锋还能保持镇定。云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两个巫师肯定不是野火帮的人,必然和那个戴眼镜的山羊胡男子有关。巫师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不变,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息,似乎发动能重创老熊的力量对他们也是极大的消耗。
“老爷,在诺安王国动用巫师,不太好吧。”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大当家的脸色很难看,老熊冲向他的情形太令人震撼,如果不是这位老爷胸有成竹给了他底气,他早就避其锋芒了。
其实这位山羊胡男子给他更多的不是信心和底气,而是命令,必须执行的命令,这位老爷身系自己和兄弟们的未来,大当家的丝毫不敢违逆。
“怕什么,大哥!干完这一票我们还能留在这里不成,管他那么多!解决了这头狗熊,事情已经成了一大半!”二当家兴奋地笑着,笑起来扯动着左脸的刀疤,更显狰狞。
“二当家的是个妙人!大当家的,不用瞻前顾后,两个巫师就算死了又怎样,为了成功牺牲是不可避免的,”这位大人凑到大当家的耳边,低声耳语:“现在,需要你的兄弟们多英勇牺牲了。”
大当家扭过头瞪大眼睛看着他,声音发颤:“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呀,大当家的,不要叫我老爷了,您叫我花匠就可以,或者花匠先生。”说完扶了一下眼镜,不再看大当家,说起花匠这个名字的时候声音有些落寞。
二当家接过话茬,在大当家耳边低声说:“大哥,我们兄弟太多了,人人都当富家翁,怎么可能?再说,如果不真正立些功劳,手下那些杂碎凭什么和我们一同去享福,对吧?”
大当家脑子转不过来了,那些不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吗?怎么是杂碎呢?二当家平日里最被大家称道的就是豪爽讲义气啊,这是怎么了?
不等大当家反应过来,二当家已经开始发号施令:“兄弟们!最棘手的点子已经做掉了,剩下的就看大家的了!大当家的有令,按照人头数论功行赏!”
大当家的突然觉得,当初同意二当家的建议,和花匠先生合作似乎是一个错误。整个事情的走向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的心底涌起一股茫然陌生的情绪,身边最亲近的人变得陌生了,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看着前方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到时候有几个人能活到花匠先生兑现承诺的时候呢?他不知道,他感到四肢无力,肩膀上的斧子好像变重了,他迫不及待地想把它放下来。
看到商队里最强的老熊倒下,匪徒们再无顾忌,这群亡命之徒的斗志已经熊熊燃烧。按人头论功行赏?那就多割下来几个人头!
商队的辔头倒下了,如同两军对垒主帅被斩首,变故来得太快,商队很多人一时还无法接受,那个最可靠的男人,就这么被杀死了?
“巫术,他妈的是巫术!这帮孬种!使用巫术的孬种,根本不敢堂堂真正较量!”卢卡咬牙切齿地骂道,可骂得再厉害也无济于事。
老熊……商人嘴里充满了苦涩的味道,我们兄弟都要埋骨于此了吗?老熊……是我连累了你,早知道这一趟不该让你陪我走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来不及感慨,能死在一起,我们兄弟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就像我们年轻时第一次走茶药古道那样。不过我们兄弟死之前,要多拉几个垫背的!
“兄弟们!我们奥斯因的汉子不是任人宰割的绵羊!想让我们全死在这里,”商人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说出下一句话,每吐出一个字都像吐出一颗石头。
“得准备好成倍的人陪葬!”他声音并不大,冷漠得像死神的呓语。孤绝冷冽的语气甚至让周围的几个嗜血的匪徒不寒而栗。
对于一个抱着必死决心的人,还有什么会让他畏惧呢?
杀!随着二当家的一声怒吼,地狱的修罗场降临人间!
一边是残忍嗜血的劫匪,一边是心怀死志的商队。在这片土地上开始了生命的碰撞,碰得粉身碎骨也不退却。
商队还能运用“铁桶”战术,理智却已经从劫匪们的脑海中消失,只剩下疯狂和杀戮。身上被砍了一刀,没关系,只要砍回去就好了!握刀的手被砍断了,没关系,另一只手伸上去挖你的眼珠!膝盖朝着男人脆弱的下体顶去,没手没脚也要奋力把嘴伸向你的脖子,再死死咬紧!
不再躲闪不再避让不再招架,每一个动作都是为了造成伤害,每一次的目标都是要害,为了杀伤对方无所不用其极!
连惨叫声都没有了,只剩下兵器碰撞的声音,骨骼断裂的声音,钝器重击在身上的声音,皮开肉绽的声音,鲜血喷洒的声音。空气中的血腥味直令人作呕。这是真正的修罗场,遍地都是尸体和断肢,鲜血把土地染成了红色,这红色的区域渐渐扩大,似乎表示红色土地上已经不是人间的领土。
匪徒们像一朵朵浪花前赴后继地拍打在商队这块礁石上,每一次拍打飞溅的都是鲜血和残骸。商队众人苦苦坚守,铁桶在四面楚歌的攻击中摇摇欲坠。
这是恶鬼的狂舞!是死神的高歌!
云雀已经看呆了,进入执行局两年了,执行任务也有上百次,可是这种场景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完全想象不到人世间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可以把两伙人变成地狱的恶鬼,只想把对方置于死地。
即使他执行任务经验丰富,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吧,关于人性的东西,见识过的还远远不够。
愣了片刻,随即清醒了过来,云雀立刻发出命令:“收缩防御阵型,离那群疯子远一点,鹈鹕不用管马了。”
执行局众人背靠着背,缓慢和那片血红的地狱保持着距离。
云雀尽量让自己快速冷静下来,冷眼旁观时这场杀戮才发觉实在透露着反常和诡异。
“大哥,看看你的手下,多么忠心多么英勇啊,他们都是勇士,要把敌人撕成碎片!”二当家的沉醉于眼前的情景,空气中的血腥味让他着迷,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亢奋,身体已经开始隐隐发抖。
大当家心里苦不堪言,那些曾经把酒言欢的兄弟一个个倒在血泊里,剩下的一个个不怕死的冲上去,他已经不忍心再多看一眼。他感觉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轻声问道:“布兰顿,你给我说实话,兄弟们这是怎么了,他们不是这样的,平日里不是这种……”大当家的本来想说“不是这种人”,但是连他也觉得这样的表现似乎不能称之为人。
“大哥,你不用担心,是花匠先生的办法,帮助我们更稳妥搞定点子,你就等着今天过后拿着钱满世界去快活潇洒吧哈哈哈哈,”对于大哥的感慨二当家丝毫不以为意,放肆地拍了拍大当家的肩膀,像是前辈鼓励年轻人那样在他耳边说道:“大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你就安静看着吧,不想看闭着眼睛也行。”
和花匠先生的合作毫无疑问是一个错误了。
“是我害死了这么多兄弟。”大当家的声音很空洞,只说了这么一句。
二当家斜眼看了一眼他,鼻子里发出了不屑的笑声。
花匠自始至终不发一言,安静听着他们说话,安静微笑。
何止反常?太他妈反常了!就算是亡命徒,就算是人为财死,哪有这样疯了似的送命的?就算侥幸不死,落下了残疾,下半辈子也只能痛苦煎熬,何谈享福?
“老大,应该又是巫师搞的名堂。你看那两个巫师。”猫头鹰提醒道。
云雀看过去,两个巫师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互相环绕着妖异地扭动身体,像是跳着一种蒙昧的舞蹈。脚下用鲜血汇聚成了一个个诡异的符号,这些鲜血汇成的符号像是有生命一般,随着他们的动作有节奏的变化。
这些符号是由巫师的鲜血形成的,他们的衣摆还不停的滴着血,被他们的舞蹈挥舞出去的血滴,滴在地面以后,像一只只虫子返回巢穴一般,慢慢爬回来,将自己融入那个符号当中。
巫师跳的投入又忘我,好像挥洒出来的血不是他们的一样。
“还真是邪恶又堕落啊……巫术……巫师……”云雀感叹道,“一个巫师在宗教裁判所能换五十金币是吧?”
“是啊。”乌鸦答道。
“有钱不赚王八蛋!两个巫师就是一百金币,宰了他们!”
“老大,宗教裁判所只要活的,死了的就不值钱了。”乌鸦默默说道。
“就你特么话多,”云雀赏了乌鸦一个板栗,“我就看他们不顺眼,想砍了他们,行不行?”
乌鸦双手捂住脑袋:“行行行,老大您说砍谁咱就砍谁!”
这两个巫师所展现的能力太诡异可怕,可能还有什么隐藏的陷阱,云雀不敢自大地发出活捉的命令。只有尽快杀伤这场惨剧的制造者,兴许还能阻止这血腥的场面,挽回几条生命。
其实老大早就不忍心了,只是从来不愿意暴露自己心肠柔软的一面,还要嘴硬什么为了钱,你能有我财迷吗?乌鸦心想,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扬起。
执行局七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两个巫师的方向,花匠先生心中一凛。
一声清鸣。
云雀长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