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约会,平安坐在冷饮店的长椅上,问对面的夏大霖,
“你怎么断定给你充错话费的人一定是我?”
“我看到你惊愕的表情和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悦,就知道我找对人了。你们营业厅是我找的第七个。那天打开手机,一条充值信息吓了我一跳,怎么会有人对我出手如此大方?我自己就更不会了。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哪个营业厅的乖小姐突然手抖,输错了号码。在我与世隔绝,关掉手机的那十天里,这位小姐一定焦躁得睡不着觉。”
平安对他说的“焦躁”不置可否,她捕捉到了夏大霖话语里更有趣的信息,说“你为何关掉手机与世隔绝?”
夏大霖露出一副腼腆之色。
平安看着他,“不想说?那好吧,请问夏先生您是想选择哪种刑讯逼供的方式呢?”
“美人计吧。”夏大霖说,“我意志力薄弱,请平安小姐略施美人之计如何?”
“初出茅庐,美人计用得尚未娴熟,请夏先生速速就范。”平安嬉笑着抛给夏大霖一个妩媚的眼神。
夏大霖双手捂住胸口,做痛苦万分之状,“我招,我全招。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鹅毛大雪那个飘啊……”
平安一拍桌子,怒喝道“好好说话。”
夏大霖立刻双手放在桌面上,身体坐正,开始了他的讲述。
夏大霖刚刚结束了一场外人羡慕、自己痛苦的被逼婚事件。他与她是通过亲戚介绍相识的,她的父亲是某上市公司经理,这一强大的背景成为所有人羡慕的焦点,也是所有人认为夏大霖不识时务的缘由。在此之前,已经26岁的夏大霖一直在寻找爱情,他觉得自己的婚姻必须建立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之上。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使他感到惶恐。母亲也不逼他,只是说“将来你结婚,咱家肯定是买不起房子的。”父亲说“大霖,找这样的一个媳妇,你的人生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看着一辈子投机钻营的父亲如今的落魄样儿,夏大霖犹豫了,他试着说服自己:这是一个改变窘迫现状的机会。富家千金除了有传说的精神病史以外,相貌身材学历,都不是夏大霖这等人所敢奢望的,被选中为乘龙快婿,不知是老天开了眼还是老天瞎了眼。夏大霖决定不负皇天圣愿,攀上这棵高枝。
第一次去她的家,夏大霖深刻领悟到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受。富丽堂皇的欧式装修风格使他目瞪口呆,生活在贫民窟里的父亲说“少奋斗十年”,他说错了!夏大霖想,这分明是可以少奋斗一辈子。
晚餐后,上市公司经理提议看看电影,他打开投影仪,偌大的客厅顷刻间成为了电影院,夏大霖的想象力也只能止于豪华影院。他像个弃婴,孤独地坐在沙发里,听着听也听不懂的未来的岳父大人与未来的妻子用英语交流着影片。她不经意地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使他突然间意识到,他们父女交流的内容不是影片,而是他夏大霖。
一个月的时间,他与她有过四次接触,都是她邀请他去家里吃饭,饭后他们像所有的情侣那样,漫步在霓虹闪烁的街头。唯独不同的是,他们像两个并肩同行的陌生人,夏大霖从没有去打破这沉寂关系的欲望。他没有理由不喜欢她的人和她的家境,就像他的朋友对他的评价:太矫情。但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自己想要的感情。有一次,她不经意地碰到了夏大霖的手,那只手经过片刻的犹豫后,迅速地握紧了夏大霖的手。被这只柔软而有力的手握着,夏大霖的身体开始麻木、僵硬,在他的意识里,他抵触这份亲密。
一个月以后,介绍人来到夏大霖家,兴奋地告诉他及他的父母,上市公司经理已经买好了婚房,一切就绪,只等婚礼结束,就派夏大霖夫妇去北京的分公司任职。
夏大霖说“派我去开车吗?”语气里不无嘲讽。
“当然不是,是让你去做主管。”介绍人神情里的骄傲,是对自己眼力和能力的肯定。
“开什么玩笑?我只会开车,也不怕我把公司搞黄了!”
直到这一刻,夏大霖才清醒地意识到,倘若踏入这“豪门”,他堂堂七尺男儿将不再能够主宰自己的人生。他对介绍人说“容我时间考虑,十天后,给你答复。”
介绍人看看夏大霖,又看看夏大霖的父母,说“还考虑什么嘛,这么幸运的事,别人可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呀!”
夏大霖辞别父母,关掉手机,只身一人踏上火车,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小县城。十天的时间,足以让他做出抉择,也足以让他看清自己的生存能力。下了火车,他一家挨着一家的餐馆问过去,最终有一对中年夫妇愿意为他提供免费食宿且每日支付30元的劳动报酬。十天结束后,中年夫妇一再挽留他,并想把女儿嫁给他。
说到这里,夏大霖把平安的手握在手心里,说“我是不是走了桃花运?躲掉一个又来一个,回来又遇到了你。”平安抽回手,说“别借机耍流氓,接着讲,回来后怎么跟人家千金上姐交待的?”
回来后,夏大霖提着两瓶酒去了上市公司经理家赔罪。十天的时间,千金小姐瘦出了黑眼圈,但脸上却多了傲气的笑。上市公司经理说“没关系,做不成女婿,就做我的干儿子吧。”夏大霖想,如果您是我亲爹,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