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琬琰回到家就瘫在了沙发上，家里安安静静，似乎没有人。
“还没回来吗？”沈琬琰把书包一丢，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
桌上摆了几道还有点温度的菜。
她坐在沙发上，看到茶几还摆着平板，平板没合上，也没关机。
有点反常。
她掏出手机，打开了QQ。
点开聊天界面。
“琬琬琬琬琬琬琬。”
宇宙第一可爱发来的。
这是顾宁宁的网名。
“叫魂呢？我在。”
沈琬琰回了一句。
很快，消息提示来了。
“我刚放学遇到那个饰品店老板娘和她弟弟了！是附中的，叫什么来着？jpg.我忘了”
“别想了，我跟你说，我家没人。我爸妈都出去了。”
沈琬琰看了看门口的凌乱的拖鞋。
“哎呀，干嘛啦，难道你要约我和你一起干羞羞的事情吗？虽然我们关系很好，但是我是有底线的。”
顾宁宁发完，又发来一个害羞的表情包。
…
这女的什么毛病啊。
“不是，很奇怪啊。”
“嗯。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顾宁宁回道。
“好。”
沈琬琰把手机界面切到电话，拨了出去。
通了。
“妈，你们去哪了啊？”沈琬琰站起来喝了口水。
“我来接吧。”沈爸爸对沈妈妈说。
“是这样，琬琰，你先别激动。爸爸妈妈在医院里。姥姥呢，心脏病犯了，还在急救。你先把饭吃了，爸爸到时候…”
“琬琰？”
“在听吗？”
沈琬琰被水呛了一口，水瓶没拿稳，倒在了地上。
水倒了出来，在地毯上蔓延。
“我，我在。”沈琬琰说。
“等这边稳定了，到时候爸爸回家去接你，好吗？”沈爸爸安抚道。
沈琬琰把手机一丢，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感觉眼前一黑，腿一软，就跌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沈琬琰嘴里一直念着，“千万不要有事，千万不要有事…”
她眼神空洞，眼眶发红，“求求你了，千万不要有事！”
手机摔在地毯上，QQ发来十几条信息，沈琬琰看了看，把手机铃声开到最大，放在旁边。
她蜷缩在地板上，头发被她揉得乱七八糟，她的脑子里全都是出事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还没准备好。
可是世事无常，怎么会让人有准备的机会呢？
意外和惊喜，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来。
她拿起地上的瓶子，不断地喝水，喝水，把剩下的水喝光了。
顾宁宁打了个语音通话来，沈琬琰才回过神来。
如果顾宁宁看到沈琬琰这样一定也会吓傻了的，因为在她心里，沈琬琰就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存在。她印象里的沈琬琰，是骄纵的自信的，从不会被打倒。
顾宁宁从来没见过沈琬琰哭，上回膝盖摔得流血了，也没见沈琬琰哭。
沈琬琰平静了一下，接了。
“琬琬，怎么了吗？我给你发信息你没回！”顾宁宁的声音有些着急。
“没事，刚才在吃饭。”沈琬琰尽量使自己声音正常。
“哦哦，那你没事就好，有事给我打电话啊！”
挂了电话后，沈琬琰把头埋在膝盖里，眼泪一直止不住。
有事有事，怎么没事。
她哭的嗓子都哑了，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
七点。
七点十五。
七点半。
“怎么还不和给我打电话啊！”沈琬琰急得又哭了，坐在地上握紧手机。
八点零一。
电话响了。
沈琬琰赶紧接起来，“喂，爸爸！”
“琬琰，你出来吧。爸爸在楼下了。”沈爸爸的声音听着有些疲倦，有些低沉。
“好”沈琬琰地直觉告诉她有不好的事发生了，可是她这一次不相信直觉。
坐上了沈爸爸的车，一路两人都没有说话。
停车的时候，沈爸爸开口了。
“待会上去，你不要太激动。妈妈比你更难过，你这一次要懂事好吗？平时怎么闹都可以。”
沈琬琰迷迷糊糊把沈爸爸的话听了一半进去，应付地点点头，两人上楼了。
到了急诊室门口，舅舅阿姨都围在病房外，里面的是妈妈，躺着的是外婆。
阿姨都哭得眼睛红肿，见到沈琬琰来了，就拉着她说，“琬琰，外婆没了。”
沈琬琰摇摇头，笑了一下，“阿姨，你别开玩笑了。”
阿姨搂着她又哭了，声音哭得嘶哑，沈琬琰整个人僵住了。
眼泪跟掉了线的珍珠一样，不住地流不住地流，过了一会，沈琬琰进去了。
沈妈妈回头看到女儿来了，终于忍不住，抱着女儿就哭了，全身都在抖。
沈琬琰看着病床上眼睛紧闭的姥姥，她感觉自己在做梦。
她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再睁开眼还是在这。
出了病房，沈妈妈拉着她的手，哭得声音都发不出来了，一直在说，“琬琰，姥姥没了，妈妈没有妈妈了…”
沈爸爸红着眼眶把沈妈妈从沈琬琰的怀里搂过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不要太难过。”
许煵躺在床上，今天宋阿姨和张叔叔带他去办了入学手续。下个学期就可以去附中了，附中在一中旁边，离新家很近。
许煵还是感觉一切都不真实，他看着张叔叔和宋阿姨为他忙前忙后，而他只能点头说谢谢。
这时，宋雅艺和张宇城躺在床上，宋雅艺看着张宇城，顿了顿，小声地说，“煵煵他，不太亲近人啊。”
张宇城点点头，“可能是之前的家对他的影响太大了。”
“要不给他找个心理医生看看？”宋雅艺拿着手机点开微信，“上回带他去聚会，也不和别人说话。”
“陌生环境吧，还不适应。看心理医生这事，得小心。万一刺激到孩子呢？”
“你说的对，那我们找机会和他谈谈？”
“好，先睡吧。”
许煵靠在床边，手里拿着新手机滑来滑去，他以前没有手机，现在拿着也不太会用。
研究了一番，把手机放在了旁边，伸手去枕头底下拿纸条。
摸了摸，没有。
他心里一空，把枕头拿起来，也没有。
他把整个床翻遍了都没有。
他慌了，感觉心里少了点东西。
躺在床上，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
叔叔阿姨应该睡了吧。
撑到明天再去问问。
他盯着手机屏幕的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根本睡不着。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找了几十遍，把自己找累了，终于睡了过去。
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今天他又做了。
梦里的沈琬琰看着他，沈琬琰这次哭得很伤心，沈琬琰一直拉着他的手说，怎么办呀怎么办。
许煵看着她，有点迷茫，想要伸手帮她擦眼泪，却还是没能抬起手来，她便又掉进了深渊。
场景一变。
张叔叔和宋阿姨走在前面说笑，他有些安心地向他们走去，刚才的沈琬琰把他的心弄的很乱。
谁料，宋阿姨和孙叔叔看到他就露出厌恶的表情，把他一把推开了。
“你还来干什么？”宋阿姨对着他吼。
许煵猛地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外面的太阳照射进来，天亮了。
他推开房门，宋阿姨已经做好早餐了。
“阿姨，你有看到我枕头下的纸条吗？”许煵忍着内心的害怕和恶心开口，手里一直紧握着桌上的水杯，胃里一阵翻涌。
“你说那个啊，我放在你的抽屉里了。”
许煵跑回房间把纸条拿出来放在了口袋里。
突然胃不舒服，有强烈的恶心，他跑去厕所，把水龙头开到最大，终于忍不住吐了。
“下次就别碰孩子东西了。”张叔叔喝了口豆浆说。
“知道啦。快吃，你上班要迟到了。”宋阿姨剥了颗蛋放在许煵碗里。
许煵重新坐好，喝了点水，就没什么胃口了。
“煵煵，阿姨做的不合你胃口吗？你喜欢吃什么阿姨给你做去。”宋雅艺担心地看了看许煵。
“没事阿姨，我有点没胃口。”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把这个包子吃了，过会吃了药再去睡会。”
“好。”许煵把包子硬塞进肚子里。
他回到房间，看着纸条，心里有了一丝安慰。
他拿出手机，给医生发了个信息。
医生的手机号是刚买手机的时候，许煵跟宋雅艺要来的。
他编辑了一条发送成功。
“上次谢谢你的创口贴和纸条。”
医生没回，大概是在忙。
许煵起身，告诉宋阿姨自己要出门，便出去了。
许煵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城南墓园。
许强建就葬在这里。
管理员照例询问了一下。
问到死者是他的谁的时候，许煵停了一下。
“我爸。”
许煵回道。少年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泉的声音一样干净。
管理员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差异，差异这个少年没有流露出悲伤的情绪，也猜到了七八分。
估计就是这个父亲对儿子不好之类的。
“节哀”管理员也没多说安慰的话，把他领到墓碑前就走了。
许煵站在碑前，平静地看着许强建的照片，缓缓开口，
“我有了新家，叔叔阿姨对我很好。虽然你也不想关心我到底好不好，但是我还是来了。”许煵叹了口气，“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喝酒别赌博了，也不要打孩子，对他好点。”
许煵说完，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半夜沈琬琰睁开眼，已经在家里了。沈琬琰下床，脚一软，摔在地上，出去看，爸爸妈妈的房间是空的，还没有回来。
沈琬琰看着眼前漆黑一片，只觉得自己的世界也塌了。
“怎么会呢？”
她缩在床上。
“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她低声地哽咽着。
上回流眼泪是在什么时候了，是在姥姥家里。
那一次不小心被锅烫到了，沈琬琰想也没想就哭了。潜意识里，姥姥是宠着自己的。怎么哭也没关系。
估计一中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一中的“校霸”沈琬琰现在哭得跟个小孩一样。
“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再也没有人会无条件有耐心地去哄着她了，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她还不懂事，没有什么感觉。
现在她才明白了，原来生离死别，是这样一件难受的事情。
她一直在哭，哭得嗓子和眼睛都很痛。
姥姥。
光是叫叫就很有分量，光是叫叫就催人泪下。
小时候，和姥姥在一起的时间是最多的。
爸爸妈妈工作忙，都是姥姥在家里带着沈琬琰。
夏天的时候，妈妈不让在床上吃东西，姥姥偷偷从冰箱里拿冰杨梅来给沈琬琰吃。
沈琬琰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她去厨房的冰箱里拿了杨梅，回到房间坐在床上，一口把一颗杨梅塞进嘴里。
杨梅很冰，冰得沈琬琰牙齿疼，可是她没有动，只是含着。
后来她发了狠，一口一口地咬着，掺和着眼泪一起吞进去。
那个小老太太，每次在她回姥姥家的时候，都会弓着背，在箱子里翻来翻去，找好吃的全拿给沈琬琰。
看着沈琬琰吃东西，就笑眯眯的，说，“囡囡多吃点，长身体呢。”
看着沈琬琰喝水，咕咚咕咚地，她在旁边笑着，“声音这么大呢，咕咚咕咚的。”
明明刚约好一放假就去找她玩，怎么会突然这样呢？
怎么说话不算话？
沈琬琰一闭眼都是姥姥的样子，睁开眼看着漆黑空荡荡的房间，两行清泪。
这个从她出生就陪着她的老人，是她唯一的可以随便撒娇随便哭的护盾。
可是现在护盾倒了，没人保护天鹅了。
沈琬琰眼睁睁看着天亮，少了平日的骄纵，眼里也少了光。
天，终于亮了啊…
她想着，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