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热闹闹地过了段日子，时令已是深秋，清晨街道两旁有的落叶被清道妇扫好带走，有的腐烂入土。
自许煵那回表明心意之后，沈琬琰对自己内心的心意已然明了，她在心里暗暗定下主意，等到今年生日，她就和许煵在一起。她每年最期待的就是生日，今年最特别。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操场上只有两个班上体育课，一个是沈琬琰和顾宁宁的六班，一个是范越麒的三班。
高一和高二两个班一起绕操场跑圈的时候，不知道哪里被激励起来的胜负欲，两个班暗暗较劲，谁也不肯落下。
当然，除了沈琬琰和顾宁宁，对于这两个毫无运动细胞的人，跑步就是要命，要命的事情能做吗？
当然不能！
她们两个就慢悠悠地跟在队伍后边，等老师看过来了，才跑得快一些。
不过，就在刚才，她们身后多了两个影子。
“范越麒，你干嘛？”顾宁宁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范越麒身边的男生，偷偷用手肘捅了捅沈琬琰。
沈琬琰回头发现是上回那个男生，暗暗骂道：“极小概率发生的事件凭什么每次在我身上都能特别灵验！”
她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白鑫看她的目光，她忙扭头收回视线，不再回头。
不料后面那人开口：“喂小学妹，真巧啊哈哈哈。”
范越麒奇怪地看他一眼，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吗。
巧你个大头鬼！
沈琬琰拉着顾宁宁加快了脚步，把他们甩在了后面。
“琬琬，这个帅哥和范越麒一个班的诶！”顾宁宁回头瞄了他们一眼。
“嗯。”沈琬琰有些累了，气喘吁吁。
白鑫见她这样觉得有趣，也跑上来跟沈琬琰她们并排，“你叫什么？”
顾宁宁自觉地跑回去找范越麒吃瓜了，“他怎么回事？”范越麒皱着眉。
“估计是喜欢我们家琬琬。”顾宁宁摸了摸下巴。
“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做了些什么？这家伙能被灌了迷魂汤一样？”范越麒的桃花眼渐渐眯起来，此时阳光不偏不倚洒在他身上，顾宁宁闻声抬头看他，一时之间竟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宁宁~你是不是喜欢我？”范越麒又恢复一脸贱兮兮的表情，戏谑地问。
“去你的。”顾宁宁丢下他跑了，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样。
“口是心非…”范越麒方才低头刚好看到顾宁宁红得滴血的耳朵，看着她仓皇跑远的背影，兀自笑了笑。
体育老师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两个班就自由活动了。
大好机会怎能放过？范越麒又去缠着顾宁宁了。
白鑫见沈琬琰一个人坐在大榕树下发呆，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你为什么躲我啊？”
少年的头发天生有些棕，被阳光照得金灿灿的，看着像泰迪的毛。
沈琬琰有些手痒，“没躲你，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白鑫有些意外，摸了摸鼻子道：“没干什么，就是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沈琬琰垂下眸子，拒绝的话就在嘴边，看见从器材室走出来的许煵忍不住有坏想法冒出，态度转了山路十八弯，笑脸盈盈道：“可以，我叫沈琬琰。”
许煵刚从器材室出来，学校马上要举行运动会了，这节自习课他被体育老师叫过来统计人数，顺便给他锻炼一下体能，运动会的时候报了长跑。
他一抬头就看到沈琬琰满脸带笑地和旁边那个男生说着什么，这男生长得…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长得确实挺帅。
许煵心里烦躁，跑步的时候步调都有些乱了，心不在焉，眼神时常往那棵大榕树下飘。
跑完四圈后，体育老师给他揉了揉肩，“没心思是跑不好的。”
许煵自嘲地摇摇头，“抱歉，再来一次。”
他努力去全心全意地跑步，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想他们两个能聊些什么，聊得这么投入，他都只见过几次沈琬琰这样笑。
果然，又没跑好。
体育老师挥挥手，“明天吧，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你今天不在状态。”
许煵愣了愣，应了一声，往教室走，但是他发现，他根本不想走，他现在就想去把那两个人分开，凭什么这个男的可以和她这么开心？
但是他没有，他不会生沈琬琰的气。
沈琬琰在许煵去跑步后，就不说话了，她低下头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和白鑫是靠在一起的，悄悄往旁边坐了一点，看到他们两个影子分开才松了口气。
她看到体育老师对许煵的说话时的表情，明显很不满意。沈琬琰知道这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做错了。
白鑫注意到她的目光，顺着看到了操场上一直跑步的高高瘦瘦的男生，他长得很清秀，是没有攻击性的好看。
意识到沈琬琰对那个男生的感情不一般之后，白鑫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转身去打球了。
沈琬琰偷偷跟上许煵，许煵正低着头踢石子。
“别踢它了，它又没做错。”沈琬琰开口道。
许煵有些吃惊，转身看她，少女的额间有细密的汗，看样子是跑了一段距离追上来的。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闷气包。”沈琬琰笑着说。
反应过来自己被调侃了之后，许煵不干了：“我不是！你们在聊什么？”
沈琬琰凑到他耳边轻轻道：“没说什么，我就是想逗逗你。”
许煵不乐意了：“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沈琬琰忙认错道：“我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再没有下次！”
“那你答不答应我？”许煵看她。
“嗯…再给我点时间。”沈琬琰笑道，“耐心一点。”
许煵附和：“好的人值得等待。”
沈琬琰摸摸他的黑软的头发，“快回教室吧！”
许煵点点头，跟她道了别。
沈琬琰一直看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了转角处，才堪堪收回目光。
回到树下的时候，发现哪里不对劲。
清风吹来的气息明显有甜甜的粉红泡泡。
她悄声走到树的另一边，是大家都看不见的角落，范越麒和顾宁宁背对着她正拉着小手。
沈琬琰故意道：“哎呀，我来得不是时候。”
范越麒笑着说：“不，你来的正是时候。”
刚要伸手，顾宁宁瞥他一眼：“你敢？”
范越麒一秒认怂：“我不敢。”
沈琬琰笑道：“你们有情况哦~”
顾宁宁害羞道：“琬琬别取笑我啦！”
“哈哈哈好啦，那我下课再来领我的人。你们先好好过二人世界。”沈琬琰说完走了。
剩下的二人，对视后气氛变得尴尬与微妙。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为什么啊？”顾宁宁问道。
范越麒看她，握紧她的手才道：“你记不记得，之前在街边有群小孩欺负一个小男孩，你上来给了那个小男孩一颗奶糖。”
范越麒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褪了色的糖纸，摊开放在手心上，顾宁宁有些发愣，“所以是从那个时候？”
范越麒摇摇头，“那时还太小，只知道你和别人不一样。”
“那后来呢？”顾宁宁抬头看他，范越麒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很好看，很蛊惑人心。
“后来我又遇见了你，那个时候你没有认出我，你站在舞台上跳舞演出，我在台下看着你。”范越麒捏捏她的脸蛋：果然很软。
“那都是小学时候了。”顾宁宁回忆道。
“那你看初中的时候你也没认出我啊。”范越麒笑着说。
“哎呀…”顾宁宁说不过了。
“好了，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是我的，真好。”范越麒和她十指相扣。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榕树下的影子一高一低，互相依偎，人们许下美好的愿望，期望长久，期望永恒。
年少时的喜欢带着点青涩懵懂，却纯粹美好得动人，在往后余生一个人度过的孤单黑夜里，温暖了不知多少人。
范越歌接到了陈妍妮的电话，电话里陈妍妮一直在哭，在尖叫，在求救。
“越歌，你救救我吧！真的就最后一次！”
“越歌我求求你了，你不来我真的会死了！”
“我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
“是你间接性害死我的…”
“越歌，范越歌！”
范越歌挂断电话，觉得有些难以呼吸，她一直以为日子已经慢慢变好了，直到她接到了这通电话。
后来的几天她每天都能接到收到陈妍妮发来的无数条电话信息。
每条无非就是希望范越歌能给她钱让她继续和她的混混男友在一起。
据陈妍妮说，她不给钱，她男友就揍她打她，她身上没有一处是不淤青的了。
范越歌叫她报警，陈妍妮摇头，说自己爱他。
范越歌只觉得可笑，不仅是陈妍妮，还有她自己。
她无法放下自己过去那么些年对陈妍妮所付出的感情，或许这是一种执念。
她还是会下意识地想帮陈妍妮解决问题，让她过得开心一点。
“你又不是她妈！范越歌你清醒一点行不行？”沈琬琰猛地灌了一口凉白开，气得半天只能憋出这么两句。
范越歌低着头，双手抓着面前的水杯，连手带着杯子里面的水都在颤抖。
“我没办法……”范越歌摇头，“我没办法不管她，你知道吗？她爸妈前段日子意外去世了，去世前几天还过来找过我，说叫我以后好好照顾她，和她好好的。”范越歌沙哑着嗓子。
沈琬琰感到无力而绝望，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沉默一阵后，被范越歌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是陈妍妮。
“你回去吧，你不是有课吗？我自己去就行。”范越歌开口。
“我陪你去。”
十五分钟后，废弃工厂里。
这是之前生产塑料的工厂，现在已经破败不堪，外边杂草丛生，里面堆满灰尘，墙上结满了蜘蛛网，还有一些早已坏掉的机器在苟延残喘。
范越歌和沈琬琰到这里的时候，陈妍妮双手被绑在木椅上，旁边围着一堆混混。
“哟，来了啊，今天带了多少钱？没有的话，我们可就打人了。”混混笑着说。
范越歌冷着脸色，从口袋里摸出一张银行卡，扔了过去：“这里面有三千。”
“三千？打发乞丐呢？不够啊。”其中一个手里拿着铁棍的混混说。
范越歌：“只有这么多，再多我没有了。”
“砰”铁棍砸在陈妍妮腿上的一声闷响，陈妍妮立马痛苦地蜷缩起来，表情痛苦而扭曲，在地上挣扎着惨叫着，像一条垂死挣扎的虫。
“越歌，求你了，给他吧！啊！”又是一声闷响。
这次的惨叫比上次更撕心裂肺些。
沈琬琰尽收眼底，上前拉了拉范越。
范越歌全身绷着，沈琬琰能感觉到她已经忍到极限了。
“别冲动。”沈琬琰低声说。
“真就三千？”拿着铁棍的混混挑眉看着她们。
见二人不说话，铁棍又要落下去，范越歌突然发力，从沈琬琰身边直接跑到了陈妍妮身边替她挡下了结结实实的一棍。
沈琬琰愣在原地，她看见范越歌头顶开始溢血，血滴到了地上，也流到了范越歌的脸上，看上去可怕极了。
沈琬琰感觉全身四肢被冻住了，血液凝固了，视线变得昏暗，意识开始模糊，渐渐听不见陈妍妮的惨叫，也看不见混混们被吓坏了逃跑的场景，接着她就不省人事了。
等到沈琬琰睁眼，已经是第三天了。
她看到了医院冰冷惨白的天花板，接着她扭头问眼睛肿着的顾宁宁：“越歌呢？”
顾宁宁极力想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可是一开口眼泪就不止地掉了下来，“还在昏迷，医生说能不能醒过来不一定。”
沈琬琰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范越歌满脸是血的样子，头开始隐隐作痛了，沈爸爸见她这样，也不忍心再说她什么了：“妈妈在上课，等下中午她就过来给你送饭，我们都吓死了，下次千万不可以这样了知道吗？越歌是个好孩子，她会没事的，放心吧。好好休息。”说完转身出去了。
范越麒见沈琬琰醒来，松了口气，整个人都颓废了许多，胡渣都还在脸上，面色惨白，他努力挤出一个笑脸，却发现没有用。
沈琬琰摇头：“比哭还难看，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范越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出去了，顾宁宁交代了几句追了上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许煵开口：“想哭就哭。”
沈琬琰扭头看他，摇摇头刚想说我不哭。下一秒，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掉。
许煵声音低沉，样子有些疲惫，显然也没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乖，越歌会没事的。”
哭了一阵后，沈琬琰又陷入麻木状态，不喜不悲，面色如水。
许煵在一旁叫她好几声，她也不应，连护士又给她扎了一针，她好像也全没有感觉。
过了几个小时后，她才回过神来似的问：“陈妍妮呢？”
许煵摇摇头：“跑了。”
沈琬琰突然笑了笑，冷哼一声。
又过了许久。
“我想去见见越歌，好吗？”
她如是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