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惊云下了车,见陆无寂如临大敌般站在车前,他一低头,车轮卡在两块染了血的大石头缝隙中,马儿僵直不动,四周的树林郁郁葱葱散发着阴森森的鬼气,面前一个如雾笼罩的庄子隐藏在山林中,庄子大门前立了一块破旧的石碑,用艰涩难懂的上古文字刻着:天上九重有神女,地下黄泉不留人。
白归宁打着哈欠下了车,看着那碑,颇为不屑的一笑:“传说建造鬼市的是个上古时期的神女,因犯情戒与仙界决裂,收留天下有情鬼,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片村庄,因庄里常有些稀奇古怪的集市交易,世人更愿称之为鬼市。”
宗惊云拂拂袖子,轻轻在那失了魂的马儿额间一点,马儿便闭了眼直挺挺垂了头,睡死过去。
“不过是个集市,能有什么龙虎可藏?”白归宁对宗惊云所说的鬼市有人能治怨气侵体不以为然,她自认为,只有青丘那高贵的神剑才有这般能力。
宗惊云懒得搭理她的不以为然,信步向前走去,忽的又想起什么,从腰间掏出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囊,丢给陆无寂。
陆无寂手忙脚乱的接住,闻来便下意识想扔掉。
“你若扔了,可进不了鬼市。”
白归宁捂着鼻子嫌弃道:“那是什么?闭灵囊吗?为什么这么臭!”
宗惊云道:“因为事出突然只好从马匹身上借用一个袋子,没什么太大不同。”
陆无寂额间青筋暴起,拎着那囊简直想狠狠摔在他脸上:“你说的什么话!那袋子难道不是装马粪的吗!”
白归宁噗嗤一声憋不住了,笑的不行,又颇为好心的给他编了个严严实实的小藤篓:“你凑合一下,咱们速去速回啊。”
陆无寂强忍着不适,有了竹篓在,好歹能挡些味道,处理完这灵体问题,三人便大摇大摆的进了鬼市大门。
一只脚踏进门,眼前便出现许多飘着的鬼魂,周遭也变得喧嚣起来,叫卖声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同人间的集市也没什么两样。
最大的不同大概是……
陆无寂回过头,见原先还并排走的白归宁不知何时跑到人家卖灵丹的铺子上,好奇的盯着那长舌鬼看,长舌鬼惊恐的看着她,哆哆嗦嗦的捧着一堆灵丹问她:“客……客官,要……要丹吗?”
陆无寂嘴角一抽,将她拽回来:“你吓到他了。”
白归宁被他拽着,赶上前方寻路的宗惊云:“我看那鬼的舌头发黑,不像是寻常吊死的鬼,更像是被毒死的,也不知他清不清楚自己怎么死的。”
“若是人家不清楚,你难道还要告诉他?激起怨气鼓励他去报仇?”
白归宁摸着下巴沉思道:“也不是不可以。”
宗惊云面无表情回过身:“你不是不喜欢这些阴间的东西吗,那还不快点办正事,等到天亮,鬼市一消失就更不好找了。”
白归宁撇嘴:“知道了。”
他们三人从群鬼之中穿过,多年前白归宁也曾去过一次鬼市,只是那时的鬼市还远不如现在热闹,何况……有那人带着,她几乎是在鬼市横着走的。
“你说的人,在哪?”白归宁勉强收了神思,正色道。
能灭怨煞之气的人,她倒是好奇。
“这就要看你了。”宗惊云道。
“我?”白归宁皱眉,想了想,将引星掏出来,众鬼被这仙器闪的纷纷尖叫逃散,她催动法术,绿芒穿过房屋铺子,直直向北,在北方一座雾蒙蒙的山顶炸开了花。
“找到了。”白归宁轻笑,说罢,拽住二人手臂,缩地千里落在半山腰上。
绿芒寻到的是一片茂密的树林,这地方原本就少人,树林遍地,但这树林比起鬼市前的林子,还要更加阴森几分。
白归宁上下瞧了几眼,迈出步子,白靴踏进树林松软异常的土地,迎面而来的寒气吹的叶子都染上了冰霜,她指尖燃起一撮火,火苗飘飘悠悠的朝她身前倒去。
“怪了。”她道。
寒风是从林子深处出来的,火苗却朝向里。
白归宁熄灭火苗,回头朝二人道:“跟紧我。”
她手心团了一团火,化作一根细长的火剑,朝林中射去。
等了半响,没有动静。
寒气侵体,陆无寂脸色有些发白。
白归宁环胸而立,垂在脸颊两侧的碎发随风飘动,忽的一瞬,黝黑深沉的林子中由远及近飞来一抹白色。
白归宁瞳孔一缩,来人宽大的翅膀铺天盖地拦腰折断一片树木,近在咫尺的惨白脸颊贴着白归宁的鼻尖吐出一口冷气。
那雪白透亮的身体修长匀称,袒露着上半身,脚成鹰爪状,两只手臂环在白归宁腰间,尖细的耳朵紧贴在头上,如瀑的银白长发在半空飘舞着,眉眼细长邪气,他一靠过来,冷的便如坠冰窟。
陆无寂一愣,伸手便将白归宁自他怀中拉出来挡在身后,阴沉沉的盯着来人。
白归宁嘴角一勾,手中引星直直穿透这人的腰腹,半点血也没有见,他便如雪花一般散开。
这人一散,她就被陆无寂拽进怀里,他胸膛硬,白归宁摸着磕的酸疼的鼻子,瞪他一眼。
“是影子。”宗惊云道,那白色的东西散了,四周的霜花也跟着褪去了不少。
“这里的人,到底是谁?”白归宁问,她摸了摸树干上冰凉的霜,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你或许知道他,百年前镇守无妄海的帝君敛霜,因触犯天罚擅自利用无妄海中的怨灵之气修行堕了魔,天帝的追杀令到现在都没有撤掉。”
白归宁一惊:“敛霜?”她小时候白帝与夫人曾带她到无妄海帝君的府邸上做客,依稀还记得那是个多么清风霁月般的人儿,敛霜堕魔时,她正巧同战神在追击潜逃的魔族大将,等她回到青丘,也只是听人提过一两句,都是不愿详谈的模样。
堂堂仙界帝君,居然栖身于鬼市?
“你怎么认识他的?”
宗惊云道:“不认识,只是曾在这里见过一面。”
白归宁抬起头,借着树林缝隙落下的微弱的光往深处看去,那里白茫茫一片,刚才的影子好像只是来看看何人踏入这里一般,没有敌意,也不算礼貌。
“我听说那帝君可小心眼了,我刚才捅了他的影子,他待会儿不会为难陆无寂吧?”白归宁忧心道。
宗惊云失笑:“不会。”
白归宁点点头:“那就好。”
“或许会让他疼一点。”
白归宁挑眉。
陆无寂面无表情看着他们二人,轻叹一口气:“疼怕什么。”
白归宁点点头:“对!有什么可怕的!”
“你要跟我一起去。”
白归宁斜睨他:“……”不是不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