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重新捡起剑柄,指尖绿藤缠绕,一寸一寸的生长着编织着,陆无寂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搬了个圆凳坐在一旁,安静的看着她编。
白归宁悄悄抬了一眼,见他神情格外专注,又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干脆无视他,自己编自己的。
青丘是神脉一族,自古以来便流传下来不少秘法,其中一种,便是荧生术,即是用天生富有的草木生长之力编织物件作为载体,再寻得同类有灵的物件引灵再生,即可将灵体转移,通俗讲就是复刻。
只不过被荧生术复刻过的东西会因失去灵体变成废物,青丘上古神剑净魂,即是白帝倾一族之力用荧生术以青丘万千亡灵为代价,召唤上古神的佩剑,重铸而成。
传说青丘开山鼻祖的剑术已臻化境,一剑可涤荡山河,太古时期魔君引世间阴晦入侵尚未成型的人间,草木难承其力几近灭族,青丘女帝出山救下草木神种,于是受山河天地恩惠的花花草草们便归顺于青丘,才有了青丘世代相传的草木再生之力。
白归宁的手指很快,藤蔓在指尖荧绿的指引下快速生长,有规律的缠绕成团,不多时,一柄长剑便成了型。
荧绿完全融入长剑,白归宁掂量着绿藤编织的长剑,找了块白布将它包起来,放在桌上。
忽的想起什么,折回来抬起陆无寂裹着丝锦的手臂,指尖一勾,弄断了布条。
丝锦落下的那一刻,陆无寂的手猝不及防覆过来,冲她摇摇头,眉目间依稀有闪躲。
白归宁见他这副模样,有些心酸,但嘴上却不饶人:“怎么?有胆子抓怨气没胆子让人看?”
他手掌紧紧覆盖住她的双眼,用一只残缺的手臂匆匆忙忙的去裹丝锦。
白归宁听他渐粗的喘息声,轻轻叹了口气,把他僵硬的手拿下来。
那被怨气腐蚀的手剩下了一截带肉的骨,黑气却还在缭绕,放出去定能吓哭几个小孩子。
他一只手如何裹得起丝锦,那丝锦软踏踏搭在他手上,陆无寂见她这般不厚道,也往后一坐,面无表情将手伸过去:“看吧,看个够。”
白归宁被他这幼稚赌气的模样弄得哭笑不得,拿起丝锦给他细细裹好,还用了些缓解疼痛的小法术。
“吃过晚饭,我们就去鬼市。”白归宁把剑扔给他,“拿着去,有用。”
晚饭依旧草草在客栈解决,宗惊云退了房,不知同那小二说了什么,小二哥恭恭敬敬把三人送出来,还给找了辆黑布马车。
三人上了车,宗惊云在外赶车,朝着阴气最浓的地方而去,鬼市位置变幻莫测,非妖者只能凭缘而入。
恢复法力后白归宁显然安心的多了,在车里跷个二郎腿,闭目浅眠,外面下起淅淅沥沥的细雨来,落在马车顶上,声音规律而静谧。
陆无寂静坐调息,一旁放着那柄绿藤长剑。
马车一路出了城,沿着弯弯绕绕的山道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宗惊云自然是不认路的,但若有心寻它,鬼市便偏不出来,全当是出来转一转,碰碰运气。
月光被乌云遮去了大半,稀稀拉拉的打下来柔和的光束,穿行在林木山石之间。
白归宁忽然睁开眼睛,手中引星如一道疾光般从车窗向外射去。
陆无寂睁了眼,道:“怎么了?”
“待着别动。”她不多加解释,掀了车帘跳下去,引星寻了一圈回到她手心里,荧绿的笛身上沾着几根深红色的细毛。
此物躲过了她的攻击。
白归宁轻哼一声,拿起那根毛,指尖燃起幽绿的火焰,烧了个精光。
“是什么?”宗惊云停了车问。
“不知道,它跑了。”白归宁道,转身上了车,“应该并无恶意,可能是个妖兽吧。”
见她这般漫不经心,宗惊云也不再询问,继续驾着车漫无目的的游荡。
陆无寂被她突如其来的警惕打断了静坐,此刻端坐在车内看着她。
“我睡一会,到了鬼市叫我。”她丝毫不觉得身处这深山老林会遇到什么危险,不论法力有无。
陆无寂靠在车壁上,倾听耳边淋漓雨声,眸子微垂,落在他时刻疼痛着的手臂上。
“第一次见你,也是这样的天。”白归宁道,明明眼睛闭着,却意识清明,半分睡意也无。
“嗯。”他神思有些恍惚,想来他这一生是同雨天有些渊源。
被老秀才捡回去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老秀才咽气时也下了雨,他第一次被驱逐出宫下了雨,身着官服站在朝堂之上接受封赏时下了雨,被业王追杀那天晚上下了雨……也是那场大雨中,他重生了。
陆无寂甫一抬头,直愣愣撞上白归宁离得极近的脸,猝不及防向后一仰,“咚”的一声磕了后脑勺。
白归宁坐回去,笑眯眯看着他:“你在想什么,怎么表情那么满足?”
“满足?”他反问,不置可否,他的半辈子,永远都在为活着拼命,哪来的满足。
“唔……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到我救你的那天了?”她眼睛里透着星星,明亮的仿佛能洞穿人心,就那么什么也不做的看着他,就好似能把他心底所有的东西一股脑翻上来。
陆无寂被她看的一阵慌乱,忙避开她的目光,有些狼狈的掀帘出去:“我……我去看看宗惊云。”
白归宁失笑,仰躺在马车里叹道:“现在的小公子啊,脸皮都太薄了。”一点也不禁撩。
不肖片刻,宗惊云被替换进来,一身晨露捏了个诀清理掉,见她吊儿郎当的模样便道:“你对他用摄魂,他若是能顶得住,才算奇事。”
白归宁一翻身撑着脑袋侧靠在塌上,无辜不解:“我明明没用多少功力,那青丘的小狐狸们一个个全都使尽浑身解数勾引我,我也没上当啊。”
宗惊云瞥她一眼,坐下:“它们多大,你多大?”
白归宁一滞,偃旗息鼓,是啊,拼年纪她也比那些才化形的小家伙们年长了千来年,哪会上得他们的钩呢。
那当年呢?
若不是用了摄魂,她怎会那么快被那人迷的七荤八素。
思绪翻飞之间,马车猛的一震,白归宁猝不及防撞在车塌的扶手上,疼的呲牙裂嘴。
宗惊云早已出去了,周遭瞬间冷寂,伏天却如处寒冬,她揉着脑袋,嘀咕一句:“什么狗屁运气,才驾车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