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夕一路小跑,赶到水云住处时早已是气喘吁吁了,水云正坐在床榻上小心翼翼地叠着衣服,兴许是这么多日的休息下来,水云气色好极,她穿着棉料的粉蝶戏春花样罗裙,梳着半环髻,一张小脸露出温婉的气质来。
凉夕抓着水云的双手,两眼骨碌碌地上下不住打量,水云有些羞赧地笑着,下颚往另一侧微微摁着,稍显局促。
“姑娘!”水晴已经站到了凉夕和水晴身侧,她和水云一起生活了很久,知道水云一向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胆子又有点小,凉夕虽然对水云很好,然而这么热情的表现,难免会让水云不知所措,于是略微思忖,才缓缓说道:“跑了这么久,先坐下歇歇罢!”
凉夕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水云终于也抿出一个略显羞涩的笑容,眼神中水光隐隐涌动。的确是该感动的,哪儿会有为奴婢担心到这种地步的小姐......
凉夕一边喝着水晴为自己斟的茶,细细摩挲茶盅边沿密密的花纹,眼睛不安分地骨碌碌转着,蓦地,放下茶盅,一拍大腿,差点把茶盏里的茶水倾泼出来,直把一旁的水晴和水云吓得够呛。
凉夕回头讪讪一笑,殷切地问水晴:“这里有古筝没?我弹乐给你们听!”
凉夕这次实在是想带什么是什么,于是水晴和水云相视摇头,凉夕看到不觉有些失望,毕竟自己此刻很想抚琴,而且也不希望水晴和水云与自己太生分,想了想,随即挥挥手,又说道:“没有也行啦,水云姐姐好久没有出去走走了,咱们去逛园子怎么样?”
水晴正想接话,门口传来凌月楼的声音,他的声音一向是爽朗的,媲美于暖阳,让人听之不忘,“谁说没筝,这不是来了嘛!”
于是凉夕回身看去,凌月楼比之清晨又加了一件浅绿的纱衣,正是初见时那番模样,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和水晴水云一般服饰的丫环,手上端端地捧着一把古琴,浓重的木色,分明的肌理,琴虽是一般,不是出自名手,倒也古朴大气。
琴上散发着幽幽地香气,凉夕小心地凑下去闻,那香气幽袅清澈,若有似无,竟然十分好闻,凉夕脸上不由得出现惊异的表情。
凌月楼看见,轻声说道:“这是檀木的香气。”
凉夕“哦”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其实心里实在是不明白檀木究竟长什么样子。可是,凉夕终究还是没有多少面上功夫,她不甚明了的事实简直是一目了然。
不禁是凌月楼失笑出声了,就连水晴是“噗嗤”一声,水云也在一旁忍俊不禁。凉夕见众人如此表情,略略有点羞意,一拔腿往外奔去,嘴里还不停嘟囔:“你们好不害臊,我,我去外面弹琴啦。”
凌月楼更是开怀,甩甩衣袖,冲讷在一旁的水晴水云两人招手,“走,我们也去外边!”
水晴水云相互犹疑地看了一眼对方,继而迈出了第一步。
无论是什么事,第一步永远有着非凡的意义,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第一步代表了那么多的东西,甚至在后来,改变了那么多人的命运。
凉夕将筝轻轻放在石桌上,小心地扯了扯衣服,如糯的双手浅浅地拨动几个音,浑然空灵。过了小会儿,似乎是找着了感觉,于是歪着头挑开第一个音,第二个音。
一开始的音符寥寥落落,不成章法,凌月楼轻轻靠在一旁的树干上,闭着眼,脸上无波无动,水云站在一边,两只手拽在一起,此时表情完完全全的是惊异和赞叹。凉夕略一环顾,不知是什么时候,水晴居然不见了?
“不要分神。”凌月楼干净的嗓音传来。
凉夕一个激灵,连忙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回到筝上,一泓琴音像是瀑布摔落山崖,霎时有了生命,嘈嘈切切,错杂纷乱,
凌月楼痴痴地想,她弹得是《平沙落雁》,没有往日里听到的故作悲伤的造作,而是淡淡的述说一段心情,凌月楼终于深深地融到音境里,好像是燕尾掠过平静的湖面,荡开一圈圈的波纹,柔和有一股让人舒心的力量。
倏地,古朴的筝乐声中夹杂了一道柔绵的乐音。凌月楼不觉睁开眼睛,愣愣地注视着地面。那是玉笙吹奏出来的乐声,那么独特,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为何,忽然间那种享受的滋味瞬间全无,只余下一阵说不上来的伤惘和茫然?
凉夕的乐声有一瞬的停顿,她自然也听出来了,那是玉笙吹奏出来的音乐,此刻正紧紧地和自己手下的乐声契合在一起,时缓时急,筝乐若流水淡雅醉心,笙调似长溪悠远飘宏,两种全然不同的音质在一起,竟然也有了刚柔相济了的味道。
曲毕,凉夕甚至觉得自己的指尖微微颤抖,从来没有一次谈得这么艰难,却也从未有过这么畅快过,以前总是在想这世上真的会有想伯牙和钟子期这样的知音之交么?现在却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一种神圣的感触......
凉夕“噌”地从石凳上跳起来,抓起裙曳就往外奔去,没有看到一脸复杂表情的凌月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