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云砌?云砌——”屋内传来秦笠死后般的声音,像极了失去母亲的小兽,绝望,孤弱......秦笠是那样一个爽朗直接的男子,潇洒不羁,像是天空中流浪的风,偶遇了绵柔的云,就此止步。
可是,风如果没有了云,是否还会记得自己人生的方向?
屋外的徽娘倏地浑身一个激灵,连带着身上抱着的两个熟睡的婴儿也颤了一下,顿时从睡梦中醒过来了,像是昭告着自己的新生,哭得彻天彻地,惊心动魄的哭声顿时充斥着整间屋子。徽娘幽幽地看了看昏沉的天空,那样吝啬着,不带一丝光明......
内室的帘子半钩在旁边的物架上,徽娘眼里有些模糊,也许是泪氤氲了眼眸,也许是天空太过阴沉,于是只好拼命使劲眨了眨眼,看向内室。
秦笠轻轻地把云砌身子在床榻上放平,小心地理顺她额前几缕乱发,其实她额前的头发早已经捋顺了,只是除了这个动作,秦笠好像什么都不会了。他就那样沉默着,眼眸里收纳着小心翼翼的温柔,似乎没有什么能比眼前的这个人更重要。就连徽娘带进来两个婴孩霎时响亮的啼哭声也不能打扰到他,徽娘吃力地哄着两个啼哭的婴孩,虽然已经知道这样的场景代表着什么,但是心里还是止不住发凉,徽娘小心地发问,“笠哥......笠哥?云砌她......”
秦笠并没有回头,也没有接话,只是出神地柔视着面前这已经毫无生气的云砌,似梦呓般:“云砌...云砌...你若走了,我...还有什么意思...”
徽娘站在秦笠身后,当年那个浑身上下都是阳光的男子哪去了?
他的声音喑哑低若细蚊,背影越发寂寥,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徽娘好像站在距离秦笠千里之远,竟听不清他在低喃些什么。只有一双眼睛还看得见他脆弱的背影。只见他左手探至腰际,取出一把镶嵌着祖母绿的匕首,回身冲着徽娘轻柔一笑。
徽娘记得那把匕首,当年自己还只是个14岁的小丫头,因为这把匕首,秦笠和云砌相爱,也因为这把匕首,秦笠和云砌斩断情丝,形同陌路。那么秦笠现在要做什么?秦笠又要用这把匕首结束自己吗?用这把浇筑着爱与恨的匕首永归九冥间?
徽娘心惊胆战,无奈双手腾不出来,情急之下只好用力将匕首狠狠地踢出窗外,匕首脱出秦笠苍白的指骨,像流星一样划出窗外,瞬间落地咣当作响,清脆的响声甚是好听,却让徽娘冷汗十足。
秦笠没有说话,看着惊魂未定的徽娘,一双眼睛也似已麻木,还隐隐蕴藏着一丝丝哀怨,像是在等答案。
徽娘没有说话,将左手婴儿放入秦笠怀中,语气十分苍凉,“云砌......还有遗愿......你离开她这么久,总要还清欠下的债......”
秦笠还是沉默着,但身体微微颤抖,好像是现下时节的嫩柳,飘摇不定,无处依托。
徽娘看他面色已经没了刚刚那一份决绝,才幽幽地说:“云砌说,她负了你,也负了延信,但终究她爱了你,等了你那么久,你......带走姐姐,教授她武艺,让她尽年家人该尽的责任...我会把妹妹带走,回到韩府,许她一生安乐平顺......”
秦笠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看向窗外,低喃:“雨停了...”
徽娘径自走到窗边,与忽然袭来的冷风相触,不禁微颤,自顾自看着怀中哭得累了,已经熟睡过去的婴儿,她还没睁眼,浑身展露着粉粉的颜色,两个腮帮鼓了出来,压在襁褓里,说不出的娇弱,惹人怜爱,似乎是觉察到冷了,小嘴揪起一个不满的弧度,轻轻地蠕动着,时间可爱极了。
看及此,徽娘抿得僵硬的嘴也不由得咧开一个小小的弧度,回头看看秦笠,他正捧着婴儿怔怔出神,但眼神却是柔和许多,一个经历太多悲惘的人,以至于都麻木了,唯有新生能带给心一丝丝波动,就像每个人想象的那样,一潭死水,唯引活泉,方得延续......
秦笠还是怔怔地开口:“云砌可真是......残忍的女人呢......”话语中带满了自嘲,只有徽娘知道,要让秦笠说出这句话是有多么的难受,试问,自己拿刀捅自己,还能好受到哪去?
徽娘心里难过,面上却轻轻笑开,只是这笑容极浅极淡,像是山间的雾霭,令人难以捉摸,“笠哥,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笠没有直接回答,用手轻轻地触摸了一下婴儿粉嫩的脸,看到婴儿蠕动了一下小嘴,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我会带着她回安阳,云砌想要达成的愿望,即使是竭尽我之生命,也比没有让她失望的道理......那么蕙儿,你呢?”
徽娘听到秦笠这样叫自己,出现了一瞬的错愕,但随即一想,又释然了,“笠哥,妹妹早就不叫秦蕙了,秦蕙有太多的羁绊,她缩手缩脚,又胆小懦弱......比不上现在的徽娘,敢作敢当,无所顾忌......”
秦笠神色依旧哀惘,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徽娘语气柔缓起来,“笠哥,世上的事,皆是那般: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看了眼身侧一身橙衣的徽娘,她还是像当初一般无二,喜欢穿橙色的衣裳,喜欢梳马尾髻,喜欢素面朝天,不施粉黛,只是短短几年时间就发生太多事了,她的眉眼间已经风尘几许,不复灵动,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气息,秦笠叹了口气,又看向灰蒙蒙的瓦檐,低叹:“妹妹,哥哥对不住你,累了你终身..."
徽娘浅笑,眉眼间跳上些许与秦笠相仿的神色,强笑,“说什么呢,笠哥,有你这么好的哥哥,徽娘已看不上其他男子了......”
秦笠沉吟一会儿,抬头吟道:“天空终究还是亮了......”
徽娘也看向天空,那原本墨黑地如同一个漩涡,能把人引了进去的天空终于出现一抹不属于黑夜的光亮,冉冉地从东方升起,一夜的凄风苦雨换来的是清晨格外明朗的艳色,没有人在意小角落里的新生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