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宫八卦神道门所在的华山位于潘阳郡内,和朝阳郡中间还隔了一个离阳郡,二人一路星夜兼程,也足足用了一个半多月才赶到阳谷县。
结果还没等他俩把气喘匀实呢,就瞧见了宝芝林药铺门前那两张硕大的封条。
找人一打听,才知道这药铺的赵掌柜,竟在几日前被人给当街诛杀了。
兹事体大!
他俩深知冯莫提在九宫八卦神道门里的份量。今个儿这事若是办砸了,别说进内门了,便是继续当个不招人待见的外门弟子,也是痴心妄想。
二人一番商议下,当即决定夜探药铺。
冯师叔要的那枯木逢春芝乃是阳性极强的药材,需放置在阴寒之处才能保存药力不散,不可能随身携带,因此十有八九还在这药铺之中。
眼前这间屋子里堆满了药材,那枯木逢春芝或许便在其中也未曾可知。
“左右就这么大点地方,咱们先从这间库房查起,一间一间的寻过来,无非是多耗些时间,总能找着的。”
能找着个屁!
藏身在房梁上的陈太平忍不住一阵腹诽,心说你当我们捕快都是吃干饭的啊!
这些袋子里的东西,早在七天前就已经全部倒出来过,请了回春堂严掌柜和宝芝林药铺的伙计一起,一件件的辩识过了,哪有什么枯木逢春芝。
陈太平固然不知道枯木逢春芝长啥样,别说没见过,此前连听都没听说过,可严掌柜和那些药铺伙计总是识货的吧。
再说这枯木逢春芝光听个名字就知道是件很屌的东西,想来长相也必有惊人之处,自己这边这么多人,没道理发现不了。
一如陈太平所料,枯木逢春芝的长相确实很屌。以至于当冯莫提把枯木逢春芝的画样交给郝、钱二人时,两位师侄顿感菊花一紧,一度对冯师叔的性取向深表疑虑。
既然这枯木逢春芝长得如此奇葩,严掌柜等人自是不可能看走眼。
郝、钱二人把袋子一个个打开,翻找了半宿,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眼瞅着太阳东升,雨过天晴,他俩折腾了一晚却啥都没找着,军心涣散之余,不免觉得腹中有些饥饿难当。
有道是,皇帝不差饿兵。要想把事情办妥当了,还得先填饱了肚子才行。咱哥俩又不是内门那些位迈入后天境界的师兄,饿上个十天半月就跟玩儿似的。
于是二人商议一番,当即决定先去街上喝碗热豆腐脑,吃上几口包子,再回客栈补上一觉。
反正药铺贴着官府的封条,没人能进得来,等把状态调整好了,再来一探究竟便是。
这师兄弟二人都是话痨,一晚上翻箱倒柜下来,早已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透露了七七八八。
这会儿的陈太平已然知晓,那九宫八卦神道门并非之前自己以为的什么邪教组织,而是正经八百的修仙门派,擅长仙家阵法和炼丹之术。
虽名声不显,确实属真仙。
这郝、钱二人便是受一位擅长丹药之术的冯师叔指派,来此找赵掌柜取一件唤作枯木逢春芝的药材,用于炼制仙丹。
只不过他师兄弟二人的运气实在差了点,等他们赶到阳谷县时,赵掌柜已然先行一步驾鹤西去。哥俩么得法子,这才出此下策,来了个夜探宝芝林。
按他们的说法,既然这枯木逢春芝长得如此有个性,本该是极易辨认的东西,可之前大伙儿已经把整间铺子从上到下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瞧见有这么个奇葩玩意儿。
趴在房梁上的陈太平原本也一直不得要领,直到眼角瞥见房梁角上的一簇真菌,这才突然想起,院后柴房墙角根上似乎有一截大腿粗细的枯树枝,上面好像就长了颗野蘑菇样的东西。
当时也没怎么留意,此刻回想起来,感觉和这枯木逢春芝的描述极其相似。
等到了天明时分,陈太平目送那二位饥肠辘辘的师兄弟推门而出,随后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没听见什么异样,这才从房梁上翻身落地,朝后院的柴房径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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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害,真厉害!这赵掌柜可真是个人物啊!如此珍贵的东西,他就敢这么随随便便的养在院子的犄角旮旯里,一点也不藏着掖着,可是把灯下黑的道理给用到了极致,了不起,真了不起!”
“祥子叔,您看赵掌柜的死,会不会和这玩儿意有关,咱是不是能顺着这条线索一路查下去,把幕后真凶给逮出来?”
陈太平热情高涨,老捕快心潮澎湃:“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这宝贝可是大补啊!”
刘祥子两眼放金光,嘴角流口水,绕着那装了枯木逢春芝的盆栽一连转悠了好几圈,这才按下心神,说道:“你小子这回可算是立了大功了。枯木逢春芝啊,这可是天下有数的壮阳神物啊!
我也是当年在军中效力时,有那黎族土司备了重礼前来,求咱王爷兵出山海关,帮他把丢了的地盘给抢回来,这才在最为贵重的委托王爷呈献给皇上的三件异宝中,有幸见着了此物。
然而那毕竟是死了的东西,如何比得了眼前这活物?你小子这回真是立了大功了!”
“呈献给皇上?呈献给皇上!祥子叔,您说这东西真是送给皇上的?!”
“自然是真的。你祥子叔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拿这事儿来哄骗你啊!我记得当年负责押运这批献礼入京的队伍里,就有你爹在里面。
嗯,没错,就是你那混账老子!不过是上了回京城,逛了次青楼而已,看把他给得意的,真特么土包子没见识!
多大点事啊,叽叽歪歪吹了好些年,若非后来遇见了你娘亲,唉……,恐怕他是打算要吹上一辈子的。”
老捕快扯开嗓子发了好一阵妒火,只是说到最后,那话音却是跌落了下来,摇摇头,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了。
刘祥子有感而发,因慨而止,陈太平却没这么多的矫情。
陈远北走的那年,陈太平还不足三周岁,远没到记事的年纪,因此对这位传说中的父亲大人完全没有印象可言。
陈太平所有关于他老子的记忆,都从旁人讲述的故事里拼凑起来的。
他母亲不愿意提起往事,他老子的那些个把兄弟说话又都是不带把门的,虽然陈太平已经在脑海中很是弥补一把陈远北的慈父形象,可身边能拿来参照的对象却实在太过不堪,以至于心目中的伟岸始终高大不起来,所谓的思念之情自然也就失去了油然而生的土壤。
他这会儿满脑瓜都是进京面圣,钦赐玉牌,四大名捕,扬名天下的段子,哪还顾得上给他那死了十好几年的老爹哭丧。
“俺爹进京的事您都讲过八百回了,咱先不管他当年有没有逛窑子,就说眼前这事儿。您看如果,我是说如果哈,如果咱们拿了这株枯木逢春芝敬献给皇上去,是不是也能捞个四大名捕之类的封赏?”
“赏赐再丰厚,你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刘祥子见陈太平一副官迷心窍的样子,当即给他敲响了警钟:“咱们先不说这东西应该是有主之物,多半是那九宫八卦神道门的冯仙师和赵掌柜有约在先,定了时间让人来取的。
真要让对方知晓了此事寻上门来,别说什么四大,便是有一百个名捕,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单单只是说这东西和赵掌柜命案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就足够你小子轻轻松松死上七八回的了。”
“不至于吧……”
“不至于你个头!那赵掌柜是什么人?阉人!皇亲国戚家的御用奴才!
这样一个人物,来咱这鸟不拉屎的阳谷县,隐姓埋名一住就是十来年,为啥?你想过没有!
这样一个人物,在隐姓埋名了十多年后,竟又被人寻到了踪迹,更是花费巨大代价,请了蜃楼的顶尖杀手来出手击杀,凭啥?你想过没有!
赵掌柜是谁的人?这枯木逢春芝又是打哪搞来的?他和那九宫八卦神道门有什么关系?又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这其中涉及到的任何一家势力,只要伸出一根小指头来,就能把咱全都碾得死死的。
这,些,你,想,过,没,有!”
陈太平他爹走的早,家中有什么事情也都是马骆驼、刘祥子这些长辈帮衬着过的,可说是由这帮老兄弟一手带大的。
别看陈太平平日里总是一副自以为是,对马、刘等人安于现状不求上进之行为痛心疾首的样子,可在内心深处,他对这些个曾经和他老子一起共赴沙场出生入死的叔伯们,还是很有些敬畏的。
此刻见刘祥子动了真火,哪里还敢再顶嘴,急忙低头认错。
他首先对刘祥子的备至关怀致以最真挚的谢意。指出祥子叔的话语似天降甘露,自己听后如沐春风,并进一步表示在祥子叔孜孜不倦的深深教诲下,自己已经幡然醒悟,下定决心,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中去……
陈太平一路插科打诨,把老捕快搞得全没了脾气,抬腿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说道:“你个小崽子,别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瞎扯淡,祥子叔说你几句,还不都是为了你好。”
“是,是,是。祥子叔,您就是我心中的太阳,指引我前行的方向!”
“我呸,还跟你叔在这贫嘴是不是,赶紧给我滚犊子”,刘祥子笑骂了一句,随后正色道:“这事既然咱们已经接了,便不是想放下就能放得下的,再说哪有东西得了手,又给送回去的道理。
我这就飞鸽传书把你驼子叔他们喊回来商议此事。你小子这几天给我放老实点,可别再去招惹那两位山上下来的小爷了。
你不是说要替天行道办了那京里来的公子哥儿吗,真有那闲工夫,先帮公孙先生把公道给讨回来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