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皮囊朽坏,我们还剩下什么?”问这句话的,是一张彷徨的脸,或者说,皮囊。
“还有灵魂,还有心。”稚嫩的面孔,天真的话语,还有信誓旦旦的神情,或者说,皮囊。
“可是,脱去了皮囊的灵魂,它们都在忙些什么?下地狱?上天堂?抑或在荒野中游荡?可是他们最终还是转世为人,再得一具皮囊罢了,循环往复,周而复始。”彷徨的灵魂充满了不安。
男孩摸了摸女孩的头,笑道:“心赋予了皮囊的意义,无论皮囊有什么意义,是什么质地,我们的心,是辨认彼此的标志,皮囊的作用就是保护心不受伤害。心啊,很多时候是沉睡着的,但也有的时候是醒着的,心醒着的时候,就把皮囊从内而外地照亮,这个世界也就都能看得见我们啦。”
“真的有那么一天么?”
“会有的,相信我吧!”
皮囊可以不相信心,可以把心忘掉,但一颗活着、醒着、亮着的心无法拒绝皮囊——除非死心,除非让心永远的睡去,怀着死掉的,睡着不起的心,皮囊就仅仅是皮囊。
……
“怎么……可能?”白疏影呆呆地看着前方,老警长的家门前,老警长在不断地蜷缩着,身体的皮肤也在开裂,皮开肉绽,对,老警长的皮肤如同盛开的花瓣一样寸寸开裂,血肉如同鲜红的花朵绽放,完美无瑕,如同一个精美的工艺品。
“什么……时候?”白疏影的声音有点颤抖,身体不自觉地跪在了地上,老警长一直没有脱离他们的视线,那么是什么时候,病毒……“该死,是lv3的‘植入’,他是什么时候被‘植入’的,我居然没有察觉,到底是什么时候……?又是因为我的自以为是……”白疏影戴着铐链的双手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
“会有那么一天的,相信我吧。”似曾相识的话语在白疏影耳边回荡。
“我相信你。”女孩天真地笑着。
这时一道电话铃声打断了白疏影的回忆。
“姓白的,你们那边怎么样?听说是lv3的患者,要不要我过去?”电话那边是医生略显疲惫的声音。
“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医生你好好休息吧。”
“等等!先别挂!”
“怎么了?”
“你……”电话那头欲言又止,“你们那的患者,它在寻找观众。”
“……嗯,我知道了。”
“我们现在要去哪,白疏影。”
白疏影没有回答他,只是低头捡起了病毒分解在地上的皮屑。风一吹,这些皮屑便与灰尘融为一体。
“我们一直以为病毒是由外而内,实际上是由内而外,”白疏影缓缓开口,“就像寄生虫,它把宿主的内在全部吞噬干净,才破体而出,皮囊没有了支撑,自然朽坏。去一趟警察局吧,还记得那个电话么,我想我们算漏了一点。”
“怎么了?”刘文觉得有点奇怪。
“可是你说患者在‘贪图’什么呢?杀人的快感?但是我总觉得不会有那么简单,恋物癖?但是廖警长这么死在我们面前,什么都没留下,那他到底是‘贪图’什么呢?”白疏影在走廊中踱步,“要不要通知警察局,把这个……尸体处理一下,顺便并案处理。”刘文犹豫道。
“它应该还在警察局吧,先打个电话过去吧。”
这时一个电话却主动打了进来,是守在警察局外的人员。“刘队,剥皮案又发生了一例,是一个年轻警员,死相和前几个一致。你们那边发现了什么没有?”
“警长死了,毫无征兆的死亡,你们那边呢?死者是谁?注意一下负责接警局电话的警员,我们觉得他有问题。”刘文把这边的情况复述了一遍,又发出一串连珠炮似的疑问。
“那个……死者就是负责接电话的警察。”
“……该死!”
“好不容易的线索又断了,唉。”刘文叹了一口气。
“刘先生,我们不用再去找了,去我们的临时住处好好待着吧。”白疏影果断下决定。
“为什么?”刘文满头问号。
“这个患者的病症特点是‘植入’,随时随地植入,又随时随地能‘生长’,我想,我们只是寻找是找不出来的,它的特性给予了它强大的隐秘性,我们只能从杀人动机入手,它,到底在‘贪图’什么?”
“那回去做什么?”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把你盯上了。它‘贪图’的东西在我们这。”
……
“妙阿姨,你说美国1991年拍的电影《沉默的羔羊》里,真正的罪犯是谁呢?水牛比尔?还是汉尼拔?还是那只尖叫的小羊羔?羔羊可是唯一一个遭遇屠杀还能保持安静的动物,那么史达琳听到的是什么声音呢?”挂掉电话,医生幽幽地问道。
“又来了!”组长捂脸,“你想去就去吧!”
“我当然会去,因为——只有观众都到齐了,演员,才会开始表演啊!”
……
宾馆的房间里,两个人正在下国际象棋,“所以我们就在这等着?”
“你觉得一个影视作品怎样才能被称作‘好’呢,刘先生?”
“票房吧,还有观众的反馈。”
“是啊,无论是好的反馈还是不好的反馈,都是这部作品所需要的,他们真正害怕的,是没有反馈,不是喜爱或者厌恶,而是‘不感兴趣’。”虽然在和刘文说话,白疏影的眼睛却一直盯着紧闭的房门。
“刘先生,你说,为什么‘小兵’走到最后一格,会‘升变’为‘皇后’呢?为什么恰恰是‘小兵’可以,又为什么只会‘升变’成‘皇后’呢?最弱的棋子和最强的棋子有的时候只在一步之遥。”
“……”刘文一副“默默看你装逼”的模样。
“先生,你们的早餐。”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放门外吧。”白疏影淡淡道,走出房门,左右四顾,一个穿着服务员制服的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白疏影迟疑了一会儿,把早餐丢进了垃圾桶。
“我们继续。”
“我还是吃点早餐吧,我带了点干面包。”刘文转身去掏背包。
早餐吃完,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先生在吗?打扫房间。”
白疏影把门打开,一个面部和身材完全不搭的女服务员站在门外,服务员的声音是一种中性嗓音,和她姣好的面容极为不搭,她一脸惊异地看着白疏影,“你……”话刚说出口,她才意识到露出了破绽,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如果我猜的不错,其实你是男性吧,可惜变性手术失败了,失败的蜕变,可惜你的病症帮你实现了你的梦想。”
“你……怎么可能没事,我亲眼看着你动了。”
“早餐吗?不过我们都没叫过早餐啊,这个地方的早餐不是免费送的,你来这是第一天吧,没有足够了解情况就急于下手,”白疏影摇了摇头“你的病毒——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只会对活体皮肤起作用吧,可是,你看看我,全身上下有一块活体皮肤吗?”说话间白疏影露出他金属拘束服下的皮肤,如同缝缝补补的衣服,白疏影整个人就如同被封进了衣服里。
“警察,做过间谍工作,对吧,这个女服务员,也早已死于非命了吧。”
对方转身要走,却被白疏影死死抓住。
“怎么一点作用都没有……”对方还是感到难以置信。
“告诉我一切。”白疏影凝视着对方。
“砰!”正在这时走廊尽头一声枪响,患者头上开了一个血洞,医生从黑暗中走出来。
“医生!?你在干什么?”白疏影的声音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愤怒。
“清理现场!”医生对着身后的善后人员说道,又走到白疏影面前,“哦,我这是在帮你,我怕他会杀了你。”
“你明明知道……”
“我当然知道,”医生摆了摆手打断,“但是他们只相信眼前看到的。”医生努了努嘴。
“白疏影,你知道《沉默的羔羊》里最不合理的事情是什么吗?‘水牛比尔’杀的人明明远远少于汉尼拔,可是他却被处死了,杀死了更多人的汉尼拔却在逍遥法外,你想知道为什吗?”
“……”白疏影没有说话。
“因为,‘水牛比尔’就像一个‘失败的蜕变者’,没思想没理智也不可控制,最终也没逃离他给自己设下的束缚,没有任何价值,所以被当成弃子舍弃,而汉尼拔不一样,他是一个有思想有理智,被他们自认为‘可控制’的疯子,对他们来说有价值,所以他们让他活着,甚至发现他杀害了警员,也让其它警员注意不伤他性命,这就是区别。这也就是西方世界,他早就应该被绳之以法了,呐,所以我杀了他。”医生转着手中的枪,漫不经心道。
白疏影没有回应,等到医生离开,才对着患者的尸体自言自语道:“你确定你不是杀了一个‘水牛比尔’吗,医生?可惜沉默的羔羊不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