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押至天牢。”
杜镇不耐烦地挥挥手,显然不想再问。不过细想也能明白,谁会高兴自己寿宴上出这档子事儿呢?
虽然如此,但江黛还是很看不惯杜镇这样的做法。押至天牢,天牢那是个正常人能忍的地方?都说进了天牢不管你有罪没罪,是冤是清,一套鞭刑下来,命就得丢了半条。
杜镇心情烦闷寿宴也就没有继续,直接散了。李合的夫人柴明丽在皇帝走后终于哭出了声,却被宫女们架了出去,连给人安慰的空子都没留。
江黛不知作何感想,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好像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没给人留一丝思考的余地。
江饶皱着眉,目中满是愁色。江黛知道,江饶一直很欣赏李合。此番长定行宫倒塌不管是不是李合所为,他身为工部尚书都难逃其咎,可是这背后到底是谁?是谁有那么大的能耐,能把手伸到皇城脚下,能在李合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能那么精准的算对时间,正正好就在皇帝寿辰这天大雨让杜镇极怒之下没有思考的时间直接就把李合关进天牢。
而做了这些,又能对这个人有什么好处?
有什么好处?贪污纳垢的钱够那个人做多少事?扳倒一个正直忠诚却不为自己所用的能臣,让朝臣看清形式归附自己,这些不都是好处?
所以为什么从前的江黛没有想到呢?
江黛微微一笑,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坚毅却冷冽。
京城风雨,人心莫测,她机关算尽,有没有算到她江黛还有重生的命?
方才江黛闭上眼全是前世寿宴上李合被陷害的样子。
这次是工部尚书?下次是谁?户部?礼部?还是说,是江饶?
而的确像何玉所说的,这次的雨淋不到她。可这阴雨绵绵,她江家还是遭了灾,受了害。
“陛下,可否听臣一言,再做决断?”李合不似前世的那样慌张无措,他更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出,心中早有对策。
“好啊,你说。朕到要看看你能辩出什么花样来。”杜镇看着底下跪着的李合,声音努力压抑着怒火。
“长定行宫是工部监工不错,现下出了问题,臣不企望陛下能饶臣无罪,但是这贪污纳垢的臣不能认!”李合越说越激动,声音盖过了窗外阵阵雷声,掷地有声。“臣李合!罪臣李合!入朝十一年,拿君粮!谋君事!清白之心,日月可鉴!罪臣初入朝,感念陛下知遇之恩,一心只想为陛下为吴国奉献臣的一切。永寿宫重修,臣日夜监督未有半点懈怠,时先妣病重,然永寿宫工期在即,臣未曾一日侍奉左右。待臣回府,只见白布满堂,不见母待儿归。”
李合的声音带着哭腔,可他没有哭出来,他狠狠压抑着自己。
“然……臣从未后悔,可如今臣受陷,平白污了清名,臣……实在不甘啊陛下!”说完后,李合伏在地上静静等待着杜镇的反应。
“……”杜镇沉默着,像是在分辨方才那段声泪俱下的陈词有几分真假。
老狐狸。
江黛心里暗骂。
“你这些年的忠心朕都知道,只是你说你清白,可只靠一张嘴便自证清白?”
“江大人可为臣作证!臣从未私自挪动过修建行宫银两半分。”李合抬起头来,一语却震惊了不少人。
江黛听着周边细小的倒吸凉气的声音,轻轻抬了头看向不远处的何玉。
何玉像是被雷击中了一样,脸上满是不相信。不过这震惊很快就消失了换成了波澜不惊的自然模样。
江饶为人圆滑,不结党,不营私,不舞弊,不结仇,不攀附,如今堂而皇之为人辩护,如何不让人震惊?
李合被陷害,朝中只要是聪明些的都知道是出自谁的手笔,只是江饶此番为他作证不管成功与否都算是站在了那人的对立面,谁能相信李合竟然能和江饶联系在一起呢?
何玉,你想到了吗?
前世你骗我的,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要好好的查个明白。你算计我的,这一世也都一样该还给你,家破人亡的痛苦,牢狱折磨,被骗被陷害一切一切都要还给你好好尝尝。
我是江黛啊,那个一直相信你却被你亲手杀死的江黛啊,我回来了。
现在却是恨不得杀你,让你饱受千万种痛苦折磨痛不欲生的江黛啊。
李合只是开始,你想做的一切都不可能再做成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从一开始就都是假的。怪我太傻太蠢,始终看不穿你的戏。
今生,也该我换上戏服,让你知道被人耍得团团转是什么感觉了。
寿宴前三日,夜。
“黛儿,吃啊。”王熙敏见江黛坐在桌前发愣,便拿起筷子放在了江黛手中。
“这都什么时候了,黛儿肯定都饿坏了,先将就着吃些等晚上让蔡妈做些你喜欢的。”江饶温柔地看着江黛,他总感觉这两日江黛有些不一样了,比先前跟他们更亲近了,那日看到他和夫人竟然还哭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委屈,问她也不说,伤脑筋哦。
“爹,你说会不会有人想要陷害江府啊。”江黛喝了口汤,缓了缓心神这才开口。
江饶和王熙敏突然愣住,江饶反应得快些,前去关了门窗。
“这事不是你该管的。”王熙敏轻轻拍了拍江黛的头,叹了口气。
“可是娘,你们总说要当忠臣尽本分,如果每个忠臣能臣到最后都蒙冤受罪,到最后还有谁能忠?我们吴国又以何抵御楚国?”江黛放下筷子认真地说道。
“黛儿!别说了,有些事,不是爹想做就能做的。”江饶打断了江黛的话。“谁是忠臣是能臣我如何不知道?就像当初李合做尚书我头一个送了贺礼,我知道他正直有才,可是他太过正直了,官场上哪一个不拉帮结派,哪一个没有自己的靠山?李合他非要清廉不染那就是不融于群,就算有一天他被陷害,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江饶的声音越说越是低沉,太多感情杂糅无法言明。“黛儿,爹想做贤臣,更想做能为国效力的能臣,可是爹做什么都得先想着你们,想着怎么样能保住自己啊。爹如何能忍心不管你们,爹如果去为别人申辩触犯了背后人的利益,进天牢的是爹,那你娘和你呢?这如何让爹去割舍?”
江黛沉默了,但她很快地捕捉到江饶话里的漏洞,她根本没有提到李合,江饶为什么会平白无故说到李合?
她只是觉得寿宴快到了,既然她重生了,自然要有所作为,不能还像前世那样任人戏耍。而李合就是江府被陷害的开始,她当然要组织,这才委婉地跟江饶提起来这些事,谁知道江饶竟然直接说到了李合。
“所以父亲知道是吗?”
江黛认真地看着江饶。
“知道什么?”
江饶避开了江黛的眼神没有看着她,装傻不知道。
“工部尚书,李合李大人,被陷害。”江黛逐字逐句地说着,看着江饶的样子,江黛知道了,前世的江饶多半是早就知道李合是被陷害的了。
“黛儿!这样的事如何能胡说?”
王熙敏忙捂住了江黛的嘴巴,眼中尽是担忧。
“父亲,人各有志。黛儿明白父亲的隐忍,但是为己不是为官初心,相信父亲也不忍看到忠臣被害。或许父亲认为袖手旁观可以保全自己,但是对方下一个的目标万一是江府呢?就算父亲不为忠臣着想,也要为自己着想……”
“好了,不要再说了……”江饶站起身来,背了过去,没有看江黛,十分强硬地打断了江黛的话。
朝堂之事,一个女儿家如何能掺和,如果把她也卷了进来该如何是好?
“父亲,如果我说,李大人被陷害其实是冲着我们江府来的,您会信吗?”
夜不算深,可江黛仍旧感受到了寒意,那种丝丝入骨的寒意仿佛会要了人的性命。
江黛本以为李合只能舍弃,她重生不久,还来不及做太多筹备,如果要救下李合的确是很困难,却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知道李合会被陷害。这样一来就省了太多事,只是这就说明,江饶也开始不再中立自保,朝堂的形势又将发生惊涛骇浪般的变化。
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说服江饶。
或许这真的不容易,但是为了江府,她必须这么做。她真的不想再看到惨案再现,那样的痛苦谁爱经历谁经历去吧,总之她江黛是再也不要了。
“……”江饶没有说话,但是江黛知道,他在考虑,他在想这件事的利弊。那就说明,她还有机会说服江饶。
前世江饶对于江黛的要求永远有求必应,虽然江黛要的都是很小的东西,但是江饶一件件都记在心上。如今,遇到了这样大的事,江黛也开始有些犹豫了,毕竟……
“放心,李合他不会有事的。”
江饶回过身来摸了摸江黛的头,笑着说道。
“快点吃饭吧,爹去准备点事。”
江黛静静看着桌子上的菜和不停往她碗里夹菜的王熙敏,不知为何,又想笑又想哭。
她回来了啊,身边还是他们,爱她的父母,过几日姨娘和哥哥也要来,她们一家又团圆了呢。
好像一切都可以重来,一切都还牢牢把握在她的手中。
一定一定可以成功啊江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