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泡个热水澡还真是舒服啊!”秦恕整个身躯躺在浴桶之中,热水透过他的肌肤,将疲惫之感通通驱逐而去。
墙上挂着一柄青玉宝剑,乃是杨守中此次赏给第一武将的悬彩。青玉宝剑是当年皇上赐给杨家之物,名贵自是不用去说,再加上它乃是精钢加上玄铁所筑,看起来重剑无锋,但又偏偏削铁如泥,锐不可当。
“将军,这一次您在武选会上大大露脸,看来咱们是不用再回辽城了。”秦恕的小厮金三儿一边乐呵呵地帮他擦着身子,一边不由憧憬起在奉陵锦衣玉食的生活来了。
秦恕在他头上敲了一记,“三儿,我看你的样子是想留下来过好日子了吧。”
金三儿挠了挠头,嘻嘻笑道:“那是自然,这次将军大展身手,连那杨世子都成了你的手下败将,想来主公一定会给您不少赏赐的……”
“你就知道赏赐,我问你,主公办这次武选会的用意是什么?”秦恕趴在浴桶的沿上,半眯着迷蒙的双眼。
“唔……不是为了选北军第一武将的吗?”
“那选北军第一武将又是为什么?”
“为了……”金三儿有些不解地望着秦恕,对他来说这个问题似乎还有些深奥。
“是为了选领兵之将,征伐中原。”秦恕一双飞鹰般犀利的双眼中现出一丝凌厉的光束,与白天在校场上冷对杨承广之态已是全然不同。
他天生好战,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感到征服的快感,从前随着秦中浴血奋战的岁月在他的骨髓中留下了掠夺和杀戮的痕迹。对着敌人,他快意恩仇,一剑挥下,成者为王败者为寇。
屋中已经腾起了缕缕热气,缭绕在屋中,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朝金三儿说道:“那天带回来的三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儿现在在何处?”
“一直关着,没将军吩咐,不敢放她们出来。”
秦恕的嘴角勾起一丝邪邪的笑,“三儿,将那个穿着绿衫的姑娘,带到我屋里来。”
到了奉陵后,婉月和绿珠四人便被关进了一间屋中,虽然这屋子没什么特别,但为了防止他们逃跑,屋里的窗上都扣上了木板,门也一直被锁了起来。
小恪儿也感觉到了这种异常的气氛,总是问婉月:“娘,这是什么地方?”其实她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更不知道这群风云骑的人将他们抓回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门外是铁锁开门的声音,金三儿带着两个士兵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绿珠身前,笑道:“姑娘,咱们将军有请。”
绿珠脸色顿时一白,躲在了婉月身后,不敢出声。
“敢问将军是有何事?”婉月隐隐觉得这个秦恕没安什么好心。
“呵呵,将军要见姑娘,那是姑娘的荣幸,至于什么事,到了将军房里可不就清楚了吗?还请夫人不要阻拦。”金三儿尊着秦恕的吩咐,因此对她们还算是客气。
绿珠抓着婉月的手,珍珠大的眼泪儿几欲夺眶而下,“娘娘,我不去,我不去……”
她哽咽着喉咙,却已被左右两个士兵拉了出去。
门,又一次被哐当锁了起来。婉月心急如焚,遇到这群蛮横不讲理的人,她就是再有智谋,也一点儿都使不出来了。
秦恕换上了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屋里正欣赏着那柄青玉宝剑,刚才的热气犹未散去,缭缭雾气之中,只见一个娉婷多姿的身影走了过来。
娥眉如画,朱唇润泽,一双雪白的柔夷轻轻搭在身前,那一双乌黑的眼眸中还带着点点泪光,闪烁动人。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手轻轻挑起她的下颌,仔细端详这一张俏丽的脸庞。
她抖着身子,颤颤答道:“绿……珠。”
秦恕逼近一步,似乎已要贴到她的脸上,温热的呼吸喷在了她的鼻翼,打起一股湿意。
“我很可怕吗?”
绿珠点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
“呵呵,到底是还是不是?”
不知为何这双闪烁明媚的眼眸,从他第一眼见到起就将他深深吸了进去,仿佛那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有着强大魔力的隧洞。
她不答,只是低着头,垂下长长翕动的睫毛。秦恕突然之间将她一把抱起,径直走到了床边,将绿珠扔了上去。
她吃惊地想要大叫,可立刻便被湿柔的唇封住了,他的手是粗粝的,抚过她的脸庞之时带着微微的刺痛,她从未和男人这样接触过,他攻城略地般的吻,几欲令她窒息。
他停了下来,望着身下这个柔弱的女子,她的脸上挂满了泪痕。
“魔鬼……”
他一怔,身子似乎是颤了一颤,“你说什么?”
绿珠仿佛是鼓起了勇气一般,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你是个魔鬼!”
秦恕哈哈笑了起来:“魔鬼……好啊,还从没有人这样叫过我。我倒要让你看看,魔鬼都会做些什么?”
他突然之间将绿珠一把扛了起来,背在了肩上,也不管自己穿着不雅,也不顾绿珠衣衫凌乱,踢开房门就向婉月的屋中走去。
他这番情景自然是将屋中三人都吓到了,绿宝“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冲到了秦恕的身前,粉拳垂在了他的身上,大哭道:“放开我姐姐,放开我姐姐!”
秦恕根本不去理睬,望着婉月问道:“你是绿珠的什么人?”
“我是她干娘。”婉月瞧着这个举止古怪的秦将军,手心里也捏着一把冷汗。
“干娘也成!”秦恕将绿珠放了下来,却仍是搂在了怀中,笑道,“既是干娘,那便也能做主,我要娶绿珠,十天之后,就在主公新赐的宅子里和她拜堂成亲!”
东南的各项军务事宜渐渐恢复了过来,睿王重新给各州郡换置人手,整顿经济,先安抚那些在战乱中流离失所的百姓。
回到沧平的时候,已是六个月后了。
鹤敬率着裴行之和安景等后起的谋士站在城门口迎接睿王。
鹤敬已经老迈,可远处骑在马上的睿王又何尝不是风霜扑面?而立之年的他成熟之中已隐隐显出一丝沧桑。
“恭祝王爷平定东南!”众臣子皆跪下迎驾。
三年多的劳心劳力,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想笑,可心中却已经没有胜利的喜悦了,于是只是勉强地点了点头。
凌云阁晚宴,睿王宴请群臣,歌舞齐乐。席间众人不断向睿王敬酒,他来者不拒,每一杯又都是一饮而尽,除了无涯,没有人知道为何大胜而归的睿王脸上是这样黯然的神情。
从凌云阁的亭台上眺望夜空,星夜是一片璀璨的银湖,一颗流星骤然划过天际,一时的绚烂,随后却是无尽的沉寂。
他若有所触,刹那欢欣,是那样令人难以忘怀,可欢欣过后呢?却要用一生的时间来遗忘和悔恨。
酒宴过后,睿王已是有些微醺了,靖宣想要扶他回房,睿王却摇了摇手,想要在园中散一散,解一解酒气。
凉风如水,漫天繁星。如今的睿王府中已没剩下多少人,走的走,死的死,他连一个想要去说说心事的地方都没有,都没有呵……
信步走着,仿佛是没有意识的,眼前映出了一丛绿竹,在微微夜风之下摇曳生姿。
他的心没来由的一痛,凝住了脚步。
“王爷,要进去吗?”靖宣在一旁小声地问着。
这些年,虽然幽客居中早已没有人居住了,但里面却一直有人每天打扫,尊着睿王的吩咐,仆从们不敢动里面的任何一物。
幽客居的屋中,仍放着当年的喜嫁之物,那一袭大红织锦喜袍依旧铺在床上,从未有人动过,仿佛一直在等着它的主人回来。
“不进去了。”睿王掉转了脚步,往回走去,“靖宣,传我的话,将这儿封了。”
狠下了心肠,他终于离开了这里。她能抛下的东西,他一样可以做到。他是天下霸主,怎能再为情丝萦怀?
封了幽客居,算不算是一个了断?
第二日睡醒之时,头又隐隐作痛,睿王知道是头风又发作了,这些日子他照着那个郎中所说,常用凉水浸头,倒是有一些成效,现在已没有先前疼得那般厉害了。
鹤敬和裴行之一早就来了,候在外屋的厅中等着睿王,神色不安。
“怎么了?”
鹤敬将手中一封信函呈交到了睿王的手中:“这是刚送到的北郡王杨守中的信函,王爷,还请过目。”
难怪他们两个这般神情,杨守中这个时候来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睿王先将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又一字一字细细读来,剑眉紧紧蹙起,怒容顿先。“砰”的一下,一拳便击在了案上,“好个杨守中,居然故意挑衅!”
“王爷,信中怎么说?”裴行之问道。
“哼,他说什么痛失爱女,心如刀绞,要我归还萱玉的尸骨。”
“真是岂有此理!”鹤敬一听也喊了出来,“当年夫人死的时候,他怎么不问王爷来要?那时候我们枕戈待旦,他又疲于应付天池山马冲余孽,再加上廖迁的牵制,他才不敢贸然行动。现在可好,我们刚打完这场仗,还没来得及休整,他便前来挑衅!”
“鹤先生,”睿王反而沉静了下来,目光中的一贯的冷峻肃然,“这封信咱们不用回。他既是挑衅,我倒要看看下一步他会做什么。”
“下一步?”裴行之在旁言道,“下一步自然是犯我边境,再步步逼进。”
“说的不错。”睿王望着墙上的地图,“若他真存了挑衅之心,首当其冲便是玄州、定北和安丰这三城。”
睿王很是看重眼前这个嘉熙才子裴行之,沉吟片刻道:“行之,随我去一趟北境,我边陲重地又怎能这么轻易便被他侵犯?”
裴行之有些受宠若惊,但随即便明白了,兰陵、鹤敬已老,郭子煦早已告老还乡,如今这些谋士之中,睿王刻意栽培,将来可以仰仗的便是他和安景了。
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嬉笑之声,那是孩童天真无邪的咯咯声,睿王被这声音吸引住了,突然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恪儿”,便随即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