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武选总算在奉陵城拉开了帷幕,此番武选共有参选者二十八人,其中二十人是已在北军中赫赫有名的大将。另有八人虽说军职较低些,但却也不是籍籍无名之辈。
这一日,北廓校场上人山人海,气势甚是壮观。
午时三刻一过,一阵隆隆的战鼓声响起,杨守中走到校场正中台前,高声说道:“各位将士,今日大家齐聚在此,尽管放开手脚,将自己的真本事都拿出来!”
此言一出,台下的武将个个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更有些人在下窃窃私语,猜测谁会摘得今年的北军第一。
第一场比试是骑射。只见一人手挽大弓,昂然走到校场正中,向四周望了一圈道:“白马赵信,敢向各位讨教!”一边说着,一边拉弓搭箭,瞄准远处箭靶。嗖嗖嗖三发连珠箭便向正中靶心,攒在了一处。
杨守中捋须而笑,对着身边的荀平问道:“前一阵剿灭马冲余孽的时候,赵信不是受了伤吗?”
荀平笑道:“主公放心,他那身子结实的很,那一点小伤算不得什么。”
“赵将军,在下也想来讨教讨教你的箭法!”一名青年男子从正中跃马而出,英姿飒飒。
赵信一见到他,便在马上行礼道:“原来是世子,承让了!”神色甚是谦恭。
杨承广却并没将他放在眼里,只撇撇嘴角微微一笑,双目凝神,丹田运气,也射出了三发极准的连珠箭。
杨守中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杨承广虽然脾气差些,仗着自己世子的身份,有时未免傲气太过,但在军中历练这么久,他的剑术骑射却是已经习练得不错了。
“主公,世子如今已经是个足可独当一面的少年将军了。”荀平赞道。
这话说到了杨守中的心坎上,他眼眉之中满是笑意,瞧着场上的杨承广,虽口中不说,但心里已是十分高兴。
第一场箭术的比试二十八人中有十五人三箭全中靶心,进入到下一轮的马战比试中。
比试一开始,一名个头健壮的黑脸将军策马而出,长枪一举,声震如雷:“新都郡管越,还请讨教!”
话音未落,一人便手提大刀,从斜边飞马窜出,“年凯在此,管将军承让了!”
杨守中在高处瞧着这两人的比试,他们都是刚勇威猛的将士,长枪与大刀相击之时,发出一声铿锵巨响。
他手指着那两人,向荀平问道:“和管越交战的那个,刚才说叫什么名字?是谁麾下的将士?”
荀平稍稍一想,便答道:“是叫年凯,好像是新安郡下的一名参将。”
“只是个参将?我看倒是个可造之材。”
杨守中看人果然眼光很准,刚说完,年凯便已将管越打落到了马下。
还未来得及歇一歇,便又有一将冲上前去,厮打了开来。
一人接着一人,轮番上阵,刀枪剑戟一一亮出。
年凯膂力惊人,又是个拼命三郎样的人物,一下子便连败了五人。
杨承广半闭着眼睛,在一旁似乎并不在意。身旁的小厮李探凑过去小声道:“公子,这个年凯看起来已经激起旁人的斗气了,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哼,热闹吗?”杨承广冷哼一声,一脸轻蔑,他早已看出这个年凯不过是靠着一身蛮力才撑到现在,连战五人,他其实已经力不可支了。
于是拍马向前,操起手中双股长剑,与年凯斗了起来。
两人一个使刀,一个用剑,缠斗在了一起,扬起校场之上阵阵风沙。杨承广说的果然没错,年凯的确已是强弩之末了,三十几个回合下来,杨承广便占了上风。
杨守中看得笑意绵绵,心中欣慰之情更是不用说的。便对着荀平道:“广儿如今果然是长进了不少,我想着不如将他带在身边,让他试着领兵。”
荀平还未来得及回答,却听校场中发出一阵惨烈的惊呼。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到了那处,只见杨承广长剑一挥,溅起一道浑天血光,年凯座下那匹骏马长嘶一声,立刻倒地而亡。
而另一把剑却是直挥向了年凯的手臂,他一声惨叫,摔在了地上,左手臂已经齐根被斩断了下来。断臂之处鲜血淋漓。
年凯身上受着极大的痛楚,但又碍于对方是世子,只能忍气吞声,咬着牙忍痛道:“世子好身手,末将……末将认输了……”
虽然比试没有明文规定不得伤人,但历年来所有参赛之人也都是点到即止,从未发生这样的事。
旁观之人也都被这情景骇到,都在下面窃窃私语,有的说:“世子想要表功,也不必出手如此狠辣。”
“是啊,都是袍泽,何必如此……”
杨守中原本还洋溢着笑容的脸上,也忽然阴沉了下来,一双眼睛冷冷刺向场中的杨承广,心里又气又恨。
为了逞一时之能,却不顾自己身份,下这样的狠手,别的将士看在眼里不是令他们寒心吗?就算他有意想要培养杨承广统领大军,可如今这样,又怎会令人心服?
杨承广虽感到了周围的气氛逐渐凝重,但这狠手既已下了,也万没有退缩的道理,他收起长剑,骑着马儿绕场一周,朗声问道:“还有哪位将军,想要上前一战?”
他连问了三声,却无人应答,俱是面面相觑,校场上一片异样的死寂。
“杨世子的双股剑使得虽猛,但却仍不够巧,在下想要讨教讨教!”人群中一个口中衔着一杆芦苇,肤色黝黑,眼神微有些轻佻之意的男子骑着胯下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不紧不慢地从两边自动让开的一条道上慢慢骑了过来。
“你是何人?”杨承广仍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的样子。
“在下风云骑,秦恕。”那人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一字一顿说了出来。
“哼,原来是风云骑的将军,不过刚才似乎没有见到你下场比试。”杨承广对着场边的郭奉得说道,他是制定赛制之人,按照道理,只有在第一轮中胜出之人,才能进入到下一轮的比试,而秦恕才到,已是错过了刚才的比箭。
“唔……这个似乎是有些不合规矩。”郭奉得在杨承广炽热的目光下,也颇感压力。
秦恕并不理他,而是直接策马行到了台前,对着上面的杨守中清声说道:“末将在途中耽搁了些时间,因此才迟了,主公既是不拘一格降人才,想来是不会责怪末将的。”
风云骑是杨守中北军中一支用以突袭的骑兵队,擅于快速作战,以前一直是由老将军秦中所率,但秦老将军在天池山之战中,中了敌军的埋伏,伤重不治而亡。死前,杨守中曾问老将军谁能继任他的位置,统领风云骑,秦老将军含着最后一口气,说,若是主公信任在下,能率风云骑的只有在下的侄儿,秦恕。
秦恕,辽州人士,从小父母双亡,一直跟在伯父身旁,小小年纪便随在军营,南征北战也是经历了无数。
杨守中相信秦中的耿直忠诚,也相信他荐人的眼光,因此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只是现如今这个风云骑的主帅究竟是不是有硬铮铮的本领,他却也并不十分清楚。
秦恕既如此说了,杨守中心想这倒是个好机会,一来挫挫杨承广的锐气,免得他成为众矢之的,二来,也可看看这个秦恕是不是真的可堪大任。
“秦将军虽然来迟了,但本王一向公正,只要你先过了第一关,便能和广儿较量。”
“好!”秦恕两腿一夹,骑着骏马向射箭处奔去,拿过一旁大弓,搭起箭来,极快地向靶中射了过去。
依然是三支连珠箭,可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瞄准的并不是空靶,而是先前牢牢钉着杨承广那三支羽箭的靶子。
第一箭过去,震落靶上两箭。
第二箭过去,从另一支剩余的箭身中间而过,凌厉的箭锋将之劈成两半。
第三箭过去,那刚劲之力从他的手一直传递到了弓箭之上,如同一道疾驰的闪电,还未等大家看清,那支箭竟穿过了箭靶正中,落向了远处,靶上只留下了一个孔。
“好箭法!”杨守中不由惊叹。
人群中风云骑的将士率先发出了叫好之声,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喝起彩来。杨承广的脸色却极是难看,他的那三支箭落在了地上,犹如毫不起眼的弃物,躺在那里正在嗤笑着他。
“世子,现在我可有资格和你比试了?”秦恕浅浅笑对着一脸怒容的杨承广,缓缓抽出身上宝剑。
他的轻蔑深深激怒了对手,杨承广此时已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狼,猛一策马便向秦恕杀去。
他的杀意现在脸上,出招狠辣,每一剑都似乎要将对手置于死地,就是观战众人也都不由捏了一把冷汗。
荀平见杨承广似乎是红了眼,怒了心,怕是又出什么状况,便大声道:“世子,手下留情,万不可伤人性命!”
可战到三十多个回合之后,众人便渐渐看出,杨承广虽看似招招致命,但每一剑却又都被秦恕巧妙的化解了开去。到了四五十回合的时候,他更是无力进攻,开始被对方压着还击。
秦恕的剑越来越快,开始杨承广还能勉强抵挡,可到了后来他却也是眼花缭乱,只听秦恕大叫了一声“落!”
杨承广的马身上已被狠狠斩了一记,马儿吃痛,不由扬起了前蹄,杨承广顿时重重摔在了地上。
秦恕的剑抵在了他的左臂之上,眼中还是刚才那一般游戏人间的神情,“世子,刚才你也是这般斩落那位年参军的吧?”
“你……”杨承广胸口是一阵剧痛,此时眼望着利剑,却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人皆是屏息凝神,他们不敢相信这个年轻的将军真的会斩下世子的一条手臂,可心里却又有一种快意,刚才杨承广的所作所为看来已经激起了众怒。
“哈哈,秦将军真是少年英雄!”杨守中一边笑着,一边从台上走了下来。
“广儿技不如人,此场比试自然是秦将军胜出。广儿,还不谢秦将军手下留情?”他利目向杨承广望去,杨承广哪敢违拗,总是心里千万个不乐意、不服气,但还是勉强为之。
“还有哪位想要和秦将军战一战的?”郭奉得向四围众人大声问道。
众人都是心悦诚服,再没有人站出来了。
这北军第一武将的名号,自然就是秦恕的了。
可他和杨承广的梁子,却也就此结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