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城门里跑出来的这支小队人数不过是百余,对秦军来说,重要性并不高,不过还是有两支秦军马队从营寨里斜刺冲了过来,想要拦截我们。
一把把刀锋闪亮,马蹄声仿佛在敲打人心,我的呼吸几乎都被憋在了胸腔里,太阳穴嗡嗡直响,一涨一涨的,我都能感觉到血管里的血液在疯狂奔涌,沉重的腰刀在我的手里也似乎没有了份量,一只手竟然就拎了起来。
冬雪坐在我的背后,完好的左手拎着一面圆盾,替我防护着左边的安全,她还不断的提醒我附近的情况,就算她的右手不能使用,只凭借双腿也比我的骑术要好的多。
一百多匹马在前方奔跑,后面却有二百多战马在追击不舍。
马蹄践踏的地面硬土和雪块翻飞如雨点,双方谁都顾不得珍惜马力,就将马匹的力量使用到了尽处,就算这一次能逃出去,这些马儿能活下来的都不可能多,这乱世当中马匹和牛都是非常珍惜的牲口,就算虞家家大业大,也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只是目前都顾不上了,只要能逃出去,性命无忧之后,多少牲口都可以慢慢赚回来,命没了,再多的牲口又有何用?
秦军呼喝追击,不时引弓射箭,由于我们发动的早,双方距离有上百米,他们的骑弓太软,根本就射不到我们,只是这种威胁始终如芒刺在背,让人神经都绷的紧紧的,随时都可能断裂一般。
拼命的跑,马鞭挥舞的连续不断,胯下的马儿从鼻子和嘴里都开始喷溅白沫,喘息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冬雪在我的背后提醒我,马力已经到了极限,再跑下去,马就要累死了!
如果马累死了,从这里回到泗水郡还需要两天的路,这两天里,将会有无数的秦军在追杀我们,能不能活着回去?我猛地一勒马,高声大叫:“跟我杀回去,杀退他们,不然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有的武士停下了,有的还在狂奔,停下的人茫然看着我,狂奔的人是指望不上了,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子,再也没有勇气回头了!
我咬牙,勒转马头,向后冲了过去,“杀退他们!”
春花秋月毫无迟疑的跟上了我的脚步,而停下的人有几个迟疑着没有动,能跟在我身边的人不足五十。
我挥舞着腰刀冲向了秦军,可秦军的骑兵并没有一口吞下我们这不足五十人的队伍,反而如波浪一般向两侧分开,轻易的就绕过了我们,向着那些继续逃亡的虞家武士追去。
一个秦军军官高声喊道:“不要管这些送死的,追击逃走的人!里面一定有楚军的高官!追上去,杀了他们领赏!”
额滴娘诶,原来是因为这个道理!
这些秦兵将我们当成留下阻拦追兵的炮灰了,反而认为那些吓破胆逃走的人才是真正的重要人物,这个算不上美丽的误会给了我们一个逃命的机会。
“跟我走!”
我拨转马头,向着一侧落荒而逃,身边跟随我的人又少了几个,不是他们不想跟上,而是秦兵经过的时候随手几刀就砍杀了几个人,虞家的武士论起战场厮杀的本事还是不如正规的军队,而且我们面对的这支秦军是大秦皇朝最后一支能征善战的队伍,打不过也是非常正常的,能逃出来就不错了。
仓惶如漏网之鱼,狼狈似丧家之犬,这么形容我们这四十多号人一点都不夸张,短暂的一场不算交锋的交锋,就让我们的勇气落到了谷底,秦兵的强悍如斯,对比我们往日吹嘘的武力就太过丢人了,今日交战才知道虞家依为靠山的虞家武士是多么的不堪一击,一百多人在一群手无寸铁的秦兵俘虏里就折损了二三十号,被秦兵追击又崩溃了四五十号,拼死一战又被秦兵随手砍死了几个,剩下的这四十多人算是彻底没了再战的勇气,只知道跟着我落荒而逃。
天幸这些秦兵将我们当成了散兵游勇,不给予重视,才让我们有了逃生的机会,在这个情况下,我不拼命逃才怪了。
趁着黑夜,我带着人马只挑人少的地方走,纷乱之中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最后到达一片杂树林的时候,我的坐骑终于不支倒下了,这才将我们逃亡的旅程画上了一个逗号。
“停……停下来……”我无力的摆着手,还是靠冬雪拉着我才从倒下的马背上挣扎出来,比起我来,其他所有人都强上一些,当然,也仅仅是比我少了点狼狈而已,神色当中比我要惶惶多了。
周围的虞家武士纷纷驻马,马匹能站立的没有几个,大多数都是一停下就倒了下去,呼呼喘气,眼看就没了气息。
这一通狂跑,只怕跑出去了几十里上百里,马儿能坚持下来的几乎没有,真是损失惨重,不过总算是逃出了一条性命,想来秦兵也不能追出来这么远了。
“小姐,休息一会吧!”
春花几乎是爬到了我的面前,看起来模样也凄惨的很,小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了,还好她全身上下没有什么伤患,总算是我的三个丫环都性命无忧。
我强支持着看了一下周围,黑漆漆的也看不见什么,全是树影重重,似乎这林子不小。
“都休息一下吧,反正马儿也跑不动了,大家吃点东西喝点水,记住,不要在树林边缘,都向里面点,要是让秦兵发现了,大家都跑不掉了!”
不管我怎么说,每个人都是躺下就不肯再动了,哪怕是食物都对他们没了吸引力,这么狂奔下来,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我都惊奇我还能站起来,比这里大部分的男人都强多了,看来我这个身体似乎有点出乎我的预料,大有潜力可挖。
我也想倒下来一头睡到天亮,只是心里担心被秦兵追上来,有事情压在心里,明明很疲惫却怎么都睡不着,只好强撑着疲惫透力的身体在周围走了一圈,摸黑走路也看不见什么,只是发现这里附近并没有看到行人行走形成的道路,这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放下了一点担心。
由于没有带多余的东西,在这腊月的天气在外面宿营,不是一般的遭罪,天气没有下雪,却寒冷的厉害,骑马颠簸出来的一身汗水在寒风之中一吹,很快就变得冰凉刺骨,哪怕我将自己的衣服紧了又紧,也挡不住阵阵寒风吹拂,我只好和春花秋月冬雪挤在一起,互相依偎着取暖,苦捱等待天亮。
拂晓时分,天气又变坏了,一场鹅毛大雪降了下来,气温却升高了一点,不是那么的寒冷了,只是对于我们来说,这反而是更大的灾难的开始,在寒风里睡去的武士们,在雪花之中醒过来的只有一半,有十几个人就这样一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我由于睡的晚,睡的又不踏实,大雪一降我就醒了过来,只是浑身都被冻的发麻发木,努力了半天才站了起来,然后又推又搡的将春花秋月冬雪弄醒,再费了好大劲才收集来一些树枝,升起了篝火。
也顾不得篝火会暴露自己的位置,再不取暖的话,大家就会被冻死在这里,也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大雪纷飞,对于我们来说是一场灾难,却也抹去了我们逃跑的痕迹,让秦兵没了追击的欲望。
不知道项羽他们逃没逃出去,也不知道楚军会不会派出援兵,不过这都和我没关系了,这一趟出门,一百多虞家武士死剩了这十几号,后果不用说也知道要多严重就有多严重了。
我怎么向古代老爸和古代老妈交代嘛!
“小姐,还活着的武士只有十八个了……”
我早有预料,可是还是被这个数据吓了一跳,就这么二三个小时就死了二十来号?
我挨个看了一遍,摸了脖子,又摸胸口,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了,更别说心跳了,全都没救了。
活着的十几个人也都一点精神头都没有,脸色潮红,呼吸急促,又累又冻之后,他们的身体也快承受不住了。
“用头盔装雪烧水,烤马肉,能救活几个算几个吧!”
我红了眼眶,一边用自己的头盔装雪,一边吩咐春花她们,最后还是忍不住向还活着的人道歉:“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
活着的人没有责怪我,可也没有感谢我,对于他们来说,能不能活过今天都是一个问题,计较什么责任什么错误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几个还能挣扎动的武士都挪动到了火堆前,汗湿透的盔甲被大雪冻成了冰坨,再被火堆一烤,冒起阵阵蒸汽,早已经被冻的麻木的身体逐渐感受到了一阵阵针刺一样的剧烈疼痛。
不能挪动的人也让我和春花她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挪到了火堆边,一点点的将他们身上的冰雪融化。
喝点热水,再吃点烤马肉和烤干粮,总算是恢复了一点生气。
看着火堆边上的这十几个哆哆嗦嗦的大老爷们,再看看瑟瑟发抖的三个丫环,我禁不住下了一个决定。
“过一会,我们必须弄点防寒的衣服和马匹。”
透过飞舞迷蒙的雪花,我趴在雪地里静静的偷偷的看着不远处的小路。
崎岖的小路沿着两座山峰之间的峡谷穿行,山峰并不太高,大约百多米而已,坡度也很平缓,南方的山峰大多都不太高,只有山区才会有陡峭的山峰,在城市的附近太过陡峭的山峰并不多,而这里的山便是如此。
小路两旁有稀疏的树木,由于是冬天,树叶早已经落尽,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赤身裸露的骨头架子耸立在那里。
小路上因为大雪被遮盖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花,却还能依稀看出小路上随意丢弃的各种辎重,有盔甲,有衣服,也有帐篷刀枪之类的杂物,而现在,小路上正有十几个秦兵在挑挑拣拣的将各种物品装车,看他们毫无警戒的样子,我猜测昨日的那场突围战已经结束了,楚军也许是突围了,也许是被人歼灭了,反正楚军的大部队已经离开了附近,要不然这些秦兵不会如此放松的收集辎重,不过这样也好,正好给了我们这十几个人一次偷袭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