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九重山宁折先前居住的厢房时,言慕雪因为别的事情,已不知去向,只剩下一青一黑,两道落寞的背影,立在房门之前,久久无言。
经赵夫人与星洛一事,宁折心中无比失落惆怅。
看向自己身前的师傅,不知他在想什么,宁折打破沉默,很认真的询问道。
“师傅,我该怎样做才能像你们一样入道修行?”
明正闻言,身躯一怔,长须随风飞舞,面无表情的望向远处滚滚而去的明月河。
然后,在浓烈的秋风里,留下一声比秋风还浓烈的叹息。
仿佛叹过了无尽的群山,落在不知名的地方。
“人自出生,先天便拥有感知力,可以感知到天地间存在的浓郁灵气,只需散发感知力,引天地灵气入体,淬炼打熬筋骨体髓,洗尽无用之物,方为洗髓。”
“然而,这才只是刚刚开始。”
“洗髓等同重塑,承受的痛苦,非常人可忍,如此数十年如一日,承受着巨大痛苦,一路从洗髓初境,打熬到圆满,骨骼体髓里再也无一丝一毫杂质污垢,方才算得上经历了洗髓。”
“当然,年龄越小,骨骼正在生长,还未成行,承受的痛苦便越小,也越容易完成洗髓。”
“徒儿,像你这般年入弱冠,体髓筋骨早已定形,已经无法引天地灵气为你去垢锻骨。”
“可惜了你这万中无一的灵魂感知力,若是它没有被封印,想来你一定会经历最完美,最圆满的洗髓。”
明正惋惜又慈爱的看着宁折,忽然莫名的说道:“你若真想入道修行,不妨去九重山的藏书阁看看吧,那里,或许能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话完,再未曾停留,转身而去。
宁折正要道别,却看见师傅的身影霎时间消失不见。
想着师傅先前的那些话,他失望又失落,来到床榻之上盘坐着,感受着脑海里充盈的感知力,丝毫兴奋不起来。
神识微动,调动感知力,感应到空间里那些五彩缤纷的天地灵气,化作一股股淡淡的灵气,宛若道道飞流,顺着他皮肤下的毛孔进入体内。
灵力入体,霎时化作雄厚的真元灵力,流转在经脉中,宛若明月河般滚滚奔腾。
“这便是修行吗?”
宁折的喃喃声还未落下,那些甫一接触到筋骨体髓的真元灵力,仿佛遇见煞星一般,又顺着诸经脉变回天地灵气,飘散而去。
“唉…”宁折仰天躺下,望向头顶的天花板,无奈的叹了口气。
过了片刻,疲惫乏累的脸庞上渐渐涌现出一抹睡意。
先前在二重山被人打伤,致使他早已疲惫不堪,而此刻心神放松下来,竟沉沉睡去。
只是在梦里,因自己浑身狼狈的模样,而惊醒一次,为了保持着书里学来的礼,他褪去衣裳,洗尽污垢,处理好伤口,方才撑开被褥,又昏沉睡去。
翌日清晨,一个肥腻的声音突然在屋外响起。
吱呀一声,有人推开房门,清丽和煦的晨光,从天空洒进室内,照亮了宁折睡意朦胧的脸庞,以及那一头被破书束起的乌黑长发。
“是陈公子?”
映入眼帘的是肥胖到,宁折无法分辨他是站立,还是端坐的身影。
宁折起身敷展衣服,以破书束发,走到陈鹤棉近前,搀扶着他向室外走去。
“陈公子怎么来了?”
“你以为我想来吗?还不是老头子让我来带你去藏书阁。”陈鹤棉的声音,像他的身材油腻无比。
第二次听到老头子这个称呼,宁折疑惑问道:“老头子是谁?”
“就是给你请帖的那个人!”陈鹤棉不耐烦回答。
宁折一直以为那封请帖是赵夫人为了折辱自己,派她身边那个不善的男人,给自己送来的,却没想到是一个老头子。
“老头子是谁?为何给我请帖?又为何让你带我去藏书阁?”
陈鹤棉愈发不耐烦,道:“老头子是谁,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至于为何带你去藏书阁,老头子说了,他要助你证道!”
“证道?老先生为何帮我?”
“因为老头子听狮门的人说,你与那位狂尊有交情,这是其一,其二则是他有事想求你帮忙,交换而已。”
“哦!”
陈鹤棉的话似乎蕴有魔力,挤散了宁折心头三分疑虑,不自禁加快了脚步。
感受到宁折迫切的模样,陈鹤棉似乎来了兴致,恐吓道:“你以为这是个容易事?搞不好命都没了,嘿嘿。”
宁折欣喜之下,面色忽然一颤,疑惑问道:“为何?还请陈公子赐教。”
陈鹤棉深嘶一口冷气,肥腻的脸庞同样浮现疑惑。
“我也纳闷了,老头子听狮门的人说,那位狂尊把正圆谱都送给了你,为何却不教你入道修行,反而把你灵魂感知力封印起来?”
宁折摇了摇头,叹道:“不是卓叔叔做的!”
“那是谁?”陈鹤棉追问道。
宁折皱眉摇头,想起了茅草屋里等待自己的母亲,心间莫名一恸,没有回应。
陈鹤棉似乎看出了宁折心里的情绪,没有再问此事,转而问道:“那你可知正圆谱是什么东西?”
宁折再次摇了摇头,道:“不知道,从未看过,一直被母亲垫在火炉下。”
“啊?”陈鹤棉惊讶的撑开那张肥肉填满的嘴巴,呵斥道:“蠢材,暴殄天物,该死!”
宁折不想谈论这件事情,只是苦笑一声。
可陈鹤棉却兴致盎然,仿佛那正圆谱是他所写,骄傲的仰着那垮落在脖颈上的胖脑袋,笑道。
“这正圆谱的来历,可谓曲折离奇。”
看到宁折平静的眉宇,似乎对此并无兴趣,陈鹤棉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这本正圆谱跟我爹有莫大的关系,早些年,狂尊有一块玉石,晶莹剔透,宛若一汪深池,好似永不见底,乃是举世无双的好玉”
“玉石正面,刻着一个奇怪的圆形球,球面之上,有数片蔚蓝的汪洋大海,大海中飘荡着几方固若金汤的大陆岛屿,非常神奇。”
“而那玉佩的背面,所刻的图形则更加的神秘,图形中,有至阴至阳,黑白分明的两道气流,相互之间缭绕旋转,似相生相克,却又不分不舍,就像是两条鲤鱼,互相调皮玩闹,看来极为神秘。”
“然而,你知道我爹看到这块玉石以后,发生了什么?”
宁折虽听的索然无味,但出于礼数,为了不扫陈鹤棉兴致,只得故作津津有味,诧异道:“发生了什么?”
陈鹤棉小眼圆睁,震惊的声音响起:“我爹从那阴阳鱼的图里,悟出了和面煮面的特殊手法!”
闻言,宁折忍着心头笑意,他知陈鹤棉下句必然故作高深的问:你猜我爹的和面手法与正圆谱有何关系?
于是附和问道:“哦,原来如此,可是这跟正圆谱有何关系?”
“这才是重点,我爹从玉石中悟出了和面之法,狂尊又从我爹和面手法里,悟出了正圆身法。”
宁折不知陈鹤棉所言是真是假,只是叹道:“原来令尊与卓叔叔都是天选之才。”
而陈鹤棉却忽然嫉妒而言:“随着狂尊境界与阅历的增加,又自正圆身法里悟出了正圆剑法,刀法,枪法等等。”
“可以说狂尊的那本正圆谱里包罗万象,世间任何功法绝学,无不囊括其中,可谓天下第一谱!”
听到这里,宁折忽然想起二重山自己被言寒一剑袭来,本避无可避,眼看自己便要立刻殒命,脑海内浓郁的感知力中,隐隐出现了正圆谱的幻影。
而后,自己便无巧不巧的避开了那锋锐一剑。
他从未想到这本卓叔叔赠予母亲,而被母亲一直当作废物的一本书,竟然如此厉害。
此刻想来,自己能避开那一剑,必然是正圆谱的作用。
想到正圆谱里包罗万象的绝学,宁折微微动容之下,又不禁增添了几分打赢赌约的信念。
只是,他曾试图用感知力翻开它,然而,任他如何努力,却也翻不开那怕一页。
正圆谱未被毁之前,因母亲之言,自己从未敢翻开过一页。
现在它被阴狠毒辣的关少行一剑撕毁,而神奇的留存在自己脑海里,自己却无力翻开。
果真是造化弄人啊!
甩了甩搀扶着陈鹤棉,因其沉重肥肉而压到发麻的手臂,当他的声音落下时,一道漆红大门落入眼帘。
大门气派非凡,由一种极为耐潮湿的树木品种而建造,隐隐有飞入云天的气象,透露着极为浓郁的书香气,让人闻来竟有些迷醉的意味。
宁折站在漆红大门前,抬头,上面悬挂着三个鎏金大字,似万钧雷霆,堪堪要压落下来,字里行间隐隐凝现着淡淡的斐然书生气。
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明月楼刚刚苏醒时,送来请帖的那股浓郁书生气,似乎与此同出一门。
宁折伸手,缓缓推开沉重的漆红大门。
随着大门开启时,带起的吱呀声,一股冲天喧云的书卷气息扑面而来。
深深呼吸了一口浓郁的书香气息,宁折跟随陈鹤棉缓步走入阁内。
他看见了一排排书架,并列在一起,藏入阁内最深处的阴影中,不见其尾,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视觉刺激,书架上排列着密密麻麻的书籍,多如蝗虫。
看着这些书籍,仿佛看到了宝藏,宁折有些兴奋。
嘴角不由自主的笑容绽放,宁折穿梭在无尽头的书架之间。
宁折看到了洗髓论,看到了通幽论,聚元集等等数不尽的修行道藏。
他随手拿起一本洗髓论,想细细攻阅,却有一道苍老的叹息声,突兀的传入他的耳朵。
“不用看那些没用的书籍。”
宁折以为自己不问自拿,太过失礼,连忙将那本洗髓论放回远处,豁然转身,视线落在身后一丈处的地方。
那里,有一位满脸皱纹多如鸿沟般的苍迈老者,身形佝偻巍颤,仿佛随时要被清风吹倒。
而老头子身边,则站立着一道清丽脱俗,又略显冰冷的清秀少女。
宁折舒展浓眉,惊疑问道:“小雪花?你怎么在这里?”
随即又向老者拱手施礼,“敢问老先生尊姓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