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我看你怎样下山?”
言寒严峻的声音刚刚落下,便又响起了关少行毫不掩饰杀伐意味的冷哼。
山巅,人们屏息以待!
宁折怔怔站在言慕雪的身边,无论先前的失落与紧张,还是惊惧与忌惮,都随着他感知力的回归,而变的愈发坚毅与倔强。
他转身望着不远处满手是血的关少行,沉默未言。
又望向远处满身阴寒的言寒,依旧漠然无语。
山巅,拂身而过的秋风,吹起破布束起的黑亮长发,似乎变的异常暴戾,格外狰狞。
无论面对任何人,他在生死边缘的徘徊,已然驱散了心中一直以来的胆怯。
没有理会言寒,没有理会关少行,甚至没有看一眼星洛绝美的脸颊上,在自己死而复生之后,有着什么样的表情。
虽然这样无视别人,违背他做人以礼为重的原则,很无礼。
但这也是…因为他们无礼在先。
默默俯身,捡起夹杂在满地纸屑里的一封信,放入怀里,沉默了很久的他,终于说话。
“小雪花,你长这么大,难道忘记了你小时候最爱的…”
宁折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说话间伸出了一只手,有轻轻拂上言慕雪发丝的动作。
就像在那间茅草屋里,研磨的星洛,发丝掉落卓面纸张之上,被他伸手拂去。
然而,他的动作与言语,却使得山巅屏息以待的人们,突然间愤怒的喝骂起来。
“住手!”
“拿走你的咸猪手!”
“臭小子再不住手,让你无手可用!”
他的言语被打断,自然也打断了他的动作。
宁折的心情很复杂。
心想不知是自己的言语,还是自己的行为举止,得罪了他们?
但无论是什么,自己与小雪花的叙旧,又怎会开罪到他们?
宁折并不知道,明月楼二重山言家大小姐,是何等高高在上,不容侵犯亵渎的存在。
“你…是明月楼的什么人?”
他不知该说什么,声音有些干涩窘迫,手臂停滞在胸前半空,显得很是笨拙。
言慕雪平静的看着宁折,虽然他的言语和动作仍然让人生气,但她却没有任何嗔怒的神色。
因为下一刻,她面寒如霜,声如刀锋般刺人:“表哥,我劝你对他还是客气些,如果舅舅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不会任由你胡来!”
她无视了关少行的威胁,因为她有可以阻止关少行,甚至斩杀他的实力。
却无法无视掉言寒的话语。
他是舅舅言冬寒的儿子,也是外公言傲,二重山山主的亲孙子。
无论背景如何,在天赋境界方面,自己恐怕无法与他相比。
如果他想要杀宁折,自己将没有任何能力阻止宁折的死亡。
“父亲与爷爷去夏都多日,正忙着境轮之宴的事情,又哪里能管得着我?”
言寒淡然而笑,用认真而略显恐怖的语气说道:“表妹,你若想保护他,我不介意先打伤你,再把那个家伙弄死,然后再去跟姑姑道歉!”
“姑姑一向宠爱与我,想来也不会过于责备我!”
言慕雪有些生气,她知道言寒的话是有道理的,但她的神情却越来越平静。
参加订婚宴的人们,都看着言慕雪,很多隐藏起来的大人物们,确认她的气息并不是言寒的对手,并不会造成出人意外的结局。
下一刻,人们便会看到宁折倒在血泊里,彻底的死亡。
以及言慕雪受伤。
虽然对于言慕雪受伤,很多弟子们生出不舍与怜惜。
但无人敢阻止言寒。
也有辈分很高的长老,或者不知是几重山的大人物,似乎准备说些什么,伸手想要告诉言寒不要轻易出手,却被另一些长老们有意无意间说的闲话,隔绝在山巅秋风里。
“嘿嘿!”关少行冷笑连连,“还不赶紧跪地求饶?”
感受着场间沉重压抑的气氛,以及关少行阴森森,让人遍体生寒的笑声,宁折不知如何是好,一时间打不定主意。
默默思考了很久,伸袖缓缓擦拭掉嘴角上仍残留的黑血。
“言公子既然想要我的命,我就在这里,尽管来拿便是!”
宁折的言语平静平缓,没有任何挑衅的意味,这只是他倔强而又坚毅的性格,完全的展现。
低声下气,跪地求饶,很可能会保住他的性命,苟且偷生。
但他不亢不卑的性格,又如何容忍他做出这等下贱的事来。
他可以负重前行,却不喜欢忍辱偷生!
他的言语在山巅所有人听来,是赤裸裸的挑衅。
若不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少年身无半分修为,还以为他这般嚣张的挑衅,来源于自信而强大的境界!
对于他们来说,宁折的挑衅太过愚蠢,无异于找死。
便是言慕雪也怔怔的看着宁折,神色里有愚蠢至极的意味。
言寒也未曾想到,这个卖妻求道的废物,竟然敢无数次挑衅自己,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展现出二重山尊贵的身份与实力,任何人都会匍匐在自己的脚下颤抖。
可如今,偏偏有一个愚蠢至极的蝼蚁,三番两次的,击打着他内心深处的壁垒。
忽然有清风起于秋风间,言寒一头漆黑亮丽的头发动了起来,像是清澈的雪云,在云空下不停流淌,腰间一柄悬置的长剑开始嗡嗡鸣叫,似乎急不可耐的想要出鞘饮血。
“表哥,你…”言慕雪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被一声响亮的清鸣所打断。
长剑出鞘!
化为流光而去。
流光之后,又有一道隐约可见的黑影呼啸而来!
那抹如梭如电的黑影,前一刻还在星洛的身边,后一瞬便来到了宁折的胸前。
剑风震散周遭秋风,低沉嗡嗡的风鸣,骤然变成风雷般的咆哮。
黑影速度奇快,目标是宁折的心脏。
感受着那道风雷之势的一剑,言慕雪柳眉紧蹙,身形化作一道残影,如雏鹰跃涧,紧盯着那抹流光,腰腹用力,手中长剑斜斜向下,闪电般斩下。
“看不出表妹早已走过通幽境,来到了通脉初境,但那又如何?”言寒不屑摇头。
言慕雪的攻势虽然势不可挡,但她很清楚,她无法在言寒的手下,救回宁折的命,只能出全力,尽力而为。
长剑落在黑影流光下的刹那,竟被一股庞大的剑力,硬生生逼退数寸,虽然凭借着全力一击,也同样使那抹流光偏移了半寸,然而,言慕雪的长剑已使到尽头,再无力可发。
反观那抹惊艳的流光,仍然处在力道的巅峰。
“一境一天堑,一阶一鸿沟。”
言慕雪暗自摇头,来时早听说这位表哥实力深厚,境界高深,天赋更是万里挑一,被称为言家天选之子。
从一开始的洗髓,到神照境,再到打通幽府,从而迈过通脉,通元境,仅仅只用了不到十五年的时间,甚至此刻的他隐隐有踏过仙凡之隔,来到地元境界的气息。
“看来,命中注定,你已活不下去。”
摇头轻叹,言慕雪知道宁折已无逃生之法,自己自小与他相识,也算是尽了绵薄之力。
流光刹那间落下。
宁折很清晰的感受到了剑尖与肉接触摩擦,所带来的阴冷感。
“刚自死亡的边缘爬回来,又要死了吗?”
他缓缓闭上眼睛,眼瞳中的浓烈倔意,尽数化作虚无,神识流逝,湮灭在瞳孔里那方世界。
然而,脑海中无穷尽的灵魂感知力,随着意念神识的变动,再一次化作浓郁的白色气流,弥漫识海当中,其中隐隐有一本完好无损的破书,藏在白色之下。
紧接着,仿佛出现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宁折的身形拉出一抹随心所欲的弧度,虚空中,有一抹虚无的正圆出现。
以宁折身体为笔,以虚空为纸,大肆挥毫笔墨,游走龙蛇般的画出一个正圆。
然而,宁折的心脏部位,仍然被流光般的一剑贯穿,同时多出一个洞。
安静的大广场上哗然一片。
宁折就这样死了,实在轻易简单,言寒师兄着实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
可是这些人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宁折心脏处,被流光穿过的那个洞,没有出现喷涌的鲜血,便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锋芒破疾风而至,宁折破流光而出。
当广场上人们看到宁折的身体,被剑风忽然刮在半空时,不禁面面相觑,皆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
这时,他们才反应过来,为何宁折胸膛被流光穿透的洞,没有流出一丝血迹。
原来,言寒的剑,刺在了宁折的残影之上,自然没有鲜血流出。
“这又是什么?”
“轻功身法?”
“怎么可能?这个废物没有一丝一毫真元,又如何动用身法?”
随着宁折身子酿酿跄跄落地,引起了无数的惊呼,在场所有人均是极尽动容,骇然大惊。
一时惊的怔在了原地!
“正圆法?”言寒一改往常沉着凌厉的常态,惊惧的低喝了一声,被淹没在全场的惊诧之下。
没有人听到言寒的低呼,只有宁折在言寒低沉的惊呼声里,欣喜的发现,自己又一次避开了死亡。
同时又疑惑重重。
胸膛处隐隐作痛,鲜血涓涓流淌,先才长剑入肉三分时,不知为何,自己麻木的身体竟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画出一抹正圆,轻而易举的避开了言寒手里长剑。
若不是这神奇的一闪,加之言慕雪迫使言寒的剑尖偏了半寸,那么宁折必然还是要死。
只是在闭眸那一刻,脑海中,隐隐约约看到卓叔叔留下的正圆谱,似乎并未变作满地的纸屑,而是随着那抹白色气流,深深的刻在自己脑海当中。
他不明白这是为何,只道是卓叔叔在上天庇佑。
而不远处,言慕雪同样也是脸色骤变,旋即恢复平和,冷哼道。
“哼,想来你跟在那个臭男人身边那么久,即便感知力被人封印,又怎么会学不到一丝一毫的高深武学?”
“害我以为你什么都不会,白白得罪表哥,出手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