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当年的万千宠爱,也没有成为尚美人的幸运。
越重视,就越危险。
她抬起眼眸,望向不远处的楼梯,微笑着望向皇帝。“我想上楼看看。”
“传闻子正时分,正是厉鬼作祟之时。荆姑姑方才可口口声声说这鬼要害老祖宗,希儿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样的冤魂纠缠不清!”
“朕先上去。”君默然眼看着她就要踩上那看似岌岌可危的楼梯,挺身向前,拦住她,夺过她手中的烛台,径自走上楼。
见到皇帝这般举动,她仍是一抹轻笑,不甘落后,踏上第一层。
二十年之久,没有人来到这尚宫了。老旧的木板楼梯显然不堪重负,吱吱作响,愈发可怖,她的脸上不见喜怒,跟随着皇帝,小心翼翼上了楼。
楼上的床榻柜台,只剩部分残骸,帐幔斜倒,依稀可见被灰尘蒙蔽之下的绯红色。
君默然听到背后,不再有跟随着的脚步声,心中惊诧。攸然转身,只见她俯下身去,凝视不语。
“看到了什么?”君默然停下脚步,冷眼看她。
“这是……”她轻抬鞋面,从中拾起了什么,凑到烛光之下,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声音清冽一贯。“荆姑姑手上的扳指,据说是老祖宗十年前赐给她的,她从未取下过。如今,却在这里找到,想必,今夜荆姑姑的确是来到尚宫不假。”
更也许,荆姑姑早已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有什么驱使,才会令一位老姑姑来到一座偏僻阴暗的废宫?
她五指一收,紧紧握住那一枚白玉扳指,绽唇微笑。“皇上,你且想,一般人根本不敢走进尚宫一步。荆姑姑又是想做什么?”
君默然已然脸色冷淡,看来,此次与纳兰希一道前来,更是证明自己长久在怀疑的,并没有错。声音不再温醇和善,而是如黑夜一般低沉隐忍。“找想要的东西。”
“是啊,希儿也是这么想的。”她点头,眸中染上轻雾,愈发看不透了。脸上的淡淡笑意,调笑语气,却暗暗化解这周围诡异的气氛。“这座废弃的尚宫,说不准地下埋了什么金银珠宝,稀世奇珍也不一定吧。”
“这眼前目光可及的地方,想必有人已经抢先一步了。”君默然轻扯嘴角,温润俊美的脸上,只见笑意,再也不见那一份阴霾。
纳兰希默默走到墙角,木板在自己脚下不安地呻吟,有些年头的尘灰轻舞飘扬。
她太过专注,跪在墙边,轻叩灰色墙面,不想一无所获,却不知危险已经悄悄临近。
木板之上的裂缝,暗暗伸延,当君默然听到巨响那一刻,已然看到她同那块木板,一同坠落……
如同那孤舟一般,俨然要被深沉大海,尽数吞噬,粉身碎骨,魂飞魄丧!
“小希!”
寂静暗夜中,仿佛因这一声而悚然,他全身的血液都近乎要喷涌而出。
但是,她来不及回转,耳畔便充斥这一声。
这是皇上第一次唤她的名字,在她听来,却是很奇怪的感受。他一向善于伪装,极其适合扮演一个温厚仁德的皇帝,但是,这声音之中,已然泄露了什么情绪。
整个身子,轻飘起来,宛如天际云彩,又像是追逐天穹的纸鸢,断了尾端那根线,摇摇欲坠,结果是……毁灭和瓦解。
不过,她就算摔断了腿脚,也绝对不能在皇上眼前施展功夫。
否则,一切就都前功尽弃。
这般想着,手臂之上,传来一阵莫名力道,她身下的木板,已然重重坠落,坠到楼下的地面,“轰隆”一声,扬起一阵阴湿味道很重的灰尘。
抬起眼眸,她默默望着他,他双手紧紧拉住她的的右臂,倒在一旁的烛台微亮的烛光,却在此刻熄灭。
她突然觉得心中不免有些遗憾,她甚至来不及,看看此刻皇帝脸上的,到底是一副何种的神情?
她看不到任何的景象,所以对于传入耳边的声响,愈发灵敏。更加清楚,他这般拉着自己,支持不了多久时间。
“皇上,你若是不放手的话,到时候摔下去的人,可就是我们两个了……”她已然听到木板的抗议声,突然觉得这样的画面,太过有趣。纳兰希不禁挽唇,欢畅着说道。
话音未落,一大片木板却随之降落,一番巨响之后,纳兰希的背脊之处,传来微微的疼痛。
抱紧她的身子,压在她身上的人,却是君默然。从楼上顺势稀稀落落坠下的帐幔和床榻木板,尽数压在皇帝身上,他忍痛不语,只是微微蹙眉。
纳兰希眸如冰雪,眼光一凝,愈发深沉冥黑,方才那一瞬间,足够他作出一个决定,但他居然不松手,不放手?
她,有一瞬间的惊诧。
察觉到他的温热的大掌,紧紧环住自己的腰际,虽然明白自己迟早都会是皇帝的女人,但是两人紧贴的身子,近在咫尺的微妙的男子气息,更令她苍白脸上,抹上嫣红之色。
毕竟,就算聪慧异常,但对于男女****,她依旧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阴森的尚宫,周遭之处诡谲细碎的虫鸣声,呼啸阵阵的冷风,都像是一座地狱一般。唯独自己怀中的这个女子,才是温暖的。皇帝无法看清楚,她是否也会流露出后宫女子的那般……蒙受帝宠之时的娇羞美艳姿态。
眼神一凝,他看穿了那双悠然眼眸之中的,短暂温柔。仿佛这少女的深深心防,顷刻之间松懈瓦解。
“这十三年来,朕是第一个与你有了肌肤之亲的男子。”他的语气,笃定沉稳,没有半点怀疑和踟蹰,仿佛万事万物,表象真相,都在他的睥睨之中。
“皇上,你错了。”那顽皮又无邪的妩媚,不禁令君默然有瞬间的失神,她躺在他的身下,暧昧至极,却太过冷静。
“是吗?”他饶有兴味的追问两字,对身下的软玉温香没有丝毫留恋,随即推开背后的障碍,直起腰来。
“你指的人,是纳兰太傅……”他这般说着,拂去一身尘土,依旧是一副君子的姿态,握住她的柔荑,欲要轻扶着纳兰希起身。而没有,如狼虎豹一般的,垂涎和索求。
她挽唇轻笑,却没有随即起身,只是低垂着头,双手在身下摸索。“皇上,你说破了,就显得无趣了。”
她从小长在宫中,小时身边要好的,便是那些皇子。男女授受不亲这道理,虽然心中清楚,但实在守旧顽固。
如今,他们也都有了封地,成了王爷。
那些王爷,不只是皇上的兄弟,更不乏有心之士。纳兰希这般想着,指尖攸地触及到微凉的玉环,她肃然将此物收入掌中,自若地起身。这可是藏有她身份之谜的信物,万万不能丢了。
“看来,今夜,我们注定要无功而返了。”纳兰希恢复了清纯笑靥,眸子清明澈亮,转向皇帝,说道。这般神姿若仙的容貌,出现在如此萧条索然的废宫,不无诡谲。
“朕并不这么觉得。”君默然的眼眸之中,再无一分炽热,清闲地吐出一句。
他怀疑的,果然没错。
“朕在凤华宫,望到荆姑姑看你的眼神,仿佛见到鬼魅一般恐惧。该不会……”他凝神不语,攸地启口,口气和说笑无异。“那个出现在尚宫的幽魂,便是你罢。”
闻言,她久久沉吟不语,下一刻,唇角生笑,容颜之上的风华,愈发魅人。“据说,鬼魅皆有迷失人的心智,夺去人的理智,令人疯狂的通天本事。难道在皇上的眼中,希儿也可以蛊惑人心吗?”
君默然淡笑,虚虚实实,这宫中,求一句真话,也许比驱散任何的假象,还要难得。
他含笑凝望,连眉眼也随之灼热熠熠……
“你亦,令朕为之疯狂。”
皇帝说得这句话,这区区数字,却分明情绪难辨。
她的眼中,蒙上一层轻雾,眸中闪烁的似乎是娇态,但是下一刻,却成了森冷。她的声音依旧清新动人,穿透这层层夜色。
“若是我们再不走,过了两个时辰,我这鬼魂,就该在光天化日之下,化为一抹烟尘了。”她说得轻描淡写,君默然也听得神情自然,彼此之间,就算是谈笑风生,也不无默契在其中。
与君默然一同走出这废宫,她眼眸黯然,突地开口。“不过,荆姑姑的脉象来看,的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痴狂之人所说之言,陛下也会相信吗?”
她更好奇的,是荆姑姑到底在尚宫,遇到了什么,才会那般惊慌失措,仓皇而逃。
皇帝闻言,默然不语,突地停下了脚步,转头望着被暗昧夜色笼罩的尚宫,清冷的眼眸,一分分沉重。瞳眸之中的万般寂寥,愈发令人止步。
这鬼,想必是躲着人吧。
月色,渐染霜色,透着冰冷寒意。
尚宫宫瓦之上,一只黑鸟展翅,徒留一片阴暗孤寂。
这深宫之中的斗争,众人只看得到,她站在太皇太后这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