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中,蔺老将军是先帝的忠臣,而其后四人,都是朕的心腹。就算只有调兵一千,朕都可以查得出来。所以,这些死士,并非暝国之人。”
她紧紧抿着粉唇,他分析的没错,如今真正握有暝国大权的人,其实是他自己。齐峰,齐磊两位将军,都是齐家人,也就是说,是皇帝生母齐妃的家人,比起楚家,更可以托付兵权。
“真相,自然有浮出水面的那一日,何必心急如焚?”他的笑意浅淡,看在纳兰希的眼底,却成了危险的暗示。
一旦他查到项云龙的身上,自己的身份不被泄露,还有几分可能?
“怎么,朕和你谈这些,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他轻轻执起她的柔荑,温润的眼眸之中,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意,语气也极尽温柔。
“皇上从未与臣妾谈过政事,是因为后宫女子,不得参政。”她的手被他的大掌包覆其中,她的心更沉重了一分。当日小产,宫中果然再无一人知晓,他亦没有任何责怪她的意思,但她心中清楚,若是这种毫无根基的信任一旦分崩离析,才是真正的毁灭。
他似乎没有放在心上,俊容之上,没有半分迟疑踌躇。“朕不过是听听你的意见,又有何妨?”
她望着眼前碟子中的蜜饯,挑出四颗,仔细摆放成一个格局,她眼神渐深,谨慎地说道。“与暝国接壤的,有三国。除了曾经与暝国烧起三年战火的东方覃国,幽罗国和火炎国,这两国与暝国往来不多,也可以算是和平相处了吧。”
“所以,你觉得是覃国所为?”他眼底闪过一丝犀利的神色,好整以暇地望向她。
“覃国的边关到达我国京城暮霭,所花费的时间更少,皇上不觉得吗?”她噙着嘴角的笑意,视线落在那四颗蜜饯之上,当然,这只是表象而已,她却不得不误导。
“你是否听说过项云龙这个人?”他的神色自如,仿佛是无心提及这一句,纳兰希的视线锁在皇帝的俊容之上,有些许迟疑。
她试图从那双眼眸之内,找到他的用意,平静地吐出一句。“幽罗国的摄政王。”
他眼波一闪,仪态依旧高雅无双。“朕曾见过他……”是,她自然清楚,那次他曾经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幽罗国的练兵场之上,也曾在项云龙的王府逗留过几日。但,皇帝的下一句话,随即令她感觉到诧异。
“在十二年前,朕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从容地端过她面前的那一杯暖茶,也不避讳,就这么喝了一口,看在纳兰希的眼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
她眸光大盛,竟然在无意间,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项云龙是暝国人?”这个人演戏的手法,倒也不错,他从未令人有过怀疑他真正身份的时候,阴险彻底。
自己如若仔细探察,一定会发掘到项云龙的死穴。
“虽然时隔十几年,朕再见到他的时候,也觉得惊愕。但是朕的记性不差,他便该是那个人。”他点头,忽略她眸中的光耀四溢,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他记得一个人的方式,从来都不是容貌,因为时光流逝,面目总会改变。他认得的,是那个人的眼神,他也许在当年并不是叫做项云龙,但,他经过十多年的磨练,那双眼,却还是叫他一眼便认出来。那眼底的无情和冷漠,残酷和阴鹜,都毫无改变。
只是,当年项云龙并未看到自己,所以在幽罗国的相见,才没有认出他来。
“皇上当年在何地见过他?”
“蔺府。”
她想得没错,项云龙果真与蔺家有所恩怨纠缠!只是她也觉得可笑,项云龙并非幽罗国之人,那么,他便是在之后,才会独自来到幽罗国,投身军中大营,从小兵一步步爬上少将的位置,直到最后,成为人人畏惧的大将军。
她的心头一痛,猛地抬起眉眼,浅笑吟吟。“皇上在怀疑什么?”
他的眼中,依旧没有太多情绪,却仿佛有迷雾掩饰,一眼望不穿。“你该知道。”
“蔺老将军的死,皇上觉得和他脱不了干系?如果是,他远可以在成为大将军的时候就动手,何必等到如今?”
“你说出了朕的疑虑,他也是一个不可小觑的人物。朕想,最近发生的很多事,看似没有联系,实则底下是风起云涌,丝丝纠缠罢。”他将视线移开,只见纳兰希径自站起身来,望着湖心处的锦鲤争夺鱼食,各自翻腾的景象,眼底恢复了原本的平和。
“昭仪的这一双纤纤素手,生的实在是好。”他走到她的身边,拉过她的柔荑,语气流畅调笑。“看似纤柔,却仿佛蕴藏着无限力量。”
“皇上,那你应该小心为妙,别让臣妾的手,伤了你。”她眼底一沉,眉眼之间,却生出不凡的笑靥。
他突然停下与她的吵闹嬉笑,神色凝重认真,正色道。“朕听荆姑姑说,小希你是恶鬼缠身,令人惧怕的女子。”
“恶鬼缠身?皇上要不要请位道士,替我驱魔?”她清浅一眼,樱唇高高上扬,那一个清丽笑容,令人沉迷。她的语气轻松,脸上并无半分惊恐尴尬。
“朕怎么舍得?”他的俊脸压下,在她耳际这么说着,像极了温柔的调情,只是,那突然令她的心,衍生出一种无音之伤。
就算她是披着人皮而来的鬼魅恶魔,有着一颗最阴暗最冷漠的残破的心,他也不会躲避吗?
“朕要黄太医替你调养身子,如今好些了吧。”他轻柔地扳过她的身子,清明的笑意,令纳兰希有些不堪重负。他自然明白,小产的女子,身体尤为虚弱,需要静养。他才鲜少宠幸她,但愿这般的心情,她会懂得。
她的眼神一闪,嘴角的笑意,却有些许冷淡。“多谢皇上关心。”
他的笑意暗暗加深,双手覆上她的肩头,望着那一张绝世容颜,畅然说道。“朕真正关心的是,你的身子何时才能痊愈,何时才能给朕,重新怀上一个孩子。”
她不敢置信,他说得这般直接。他的希翼,他的企盼,他的恳切,都幻化为一阵阵冷意,将她的心,打入无底深渊。
她的眼神有些许的闪烁,笑意一敛,说得格外认真。“若臣妾为皇上生下一位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皇上都会好好待它吗?”
她的心有些许不真实的迷茫,她久久凝神不语。她只知道,拥有皇裔,这是她得到无上尊贵必经之路,所以,她没有理由回头。
但,她一定要得到他的回应,才能驱散她心中的顾虑。
他薄唇边的笑意,肆意翻滚起来,他的眼底是满满当当的笑意,带着鲜少含有的温度。“那是自然,朕可没有重男轻女的念头。”
他是自私的,如果无法限制她的自由,他希望有一两个孩子,可以令她安于留在自己的身边。他层层过滤能为他生下皇裔的女子,便是因为不想后宫,再度发生当年的夺权悲剧。
她的眼神一凛,闪过冰冷的咄咄逼人。“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让皇帝迁怒于它吗?”就算是她的欺骗,他也可以拥有包容的心,去看待他们的孩子吗?
“朕会是一位慈父,昭仪似乎不太相信朕?”她的这个问题,似乎藏着更大的深意,但他却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轻轻拥住她的柔软身子,长笑道。
“我该相信你吧,也许,应该相信的……”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是春风般和煦的,不是吗?一旦起了纷争,那也是他的皇裔,他绝对不可能伤害一个孩子。
幼年的阴霾,已经成了她最大的苦痛,她在任何事上面都流畅至极,偏偏在孩子的问题上,她像是被绊手绊脚,顾虑重重。
她已经不确定,如果当时她早就察觉自己的腹中有了胎儿,她会任它成长吗?如果不是她无意小产,她会生下它,还是……将它扼杀在腹中?
她已经找不出,一个两全的办法了。
这般想着,她的眼底,越来越清冷无绪。心头,也变得麻木不仁。她知道自己不配做一位娘亲,她一旦想到那男人的温柔眼神,就止不住恨意。
没有一位母亲,有这样狠毒的心吧。
她自嘲地笑着,心底多了几分苍凉凄绝,沉默了半响之后,才听得皇帝的声音,幽幽传来。
“朕虽然经历了皇子争斗的那几年,但还是向往,身边孩童嬉耍玩闹的那一幅画面。”
她闭上双眸,在他的怀抱中,去勾勒那一幅画面,当真会是美好的吗?那便是常人的幸福吗?
他的笑意,同样夹杂了几分苦涩。“也许朕真的是孤独太久,所以格外期待享受天伦之乐的那一日。”
他也许比起先帝也更适合当一位天子,也更适合当一位父亲。
她眼神一暗,他的话语,很快就在她的心底烟消云散。他的期待,她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