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许久最高处的那根红布条,慢慢走了过去。
直到走到刚才盛祈站的位置,他才看清了那根红布条上面写的字,只写了两个字,却让谢渊白慢慢握紧了手,眼神逐渐冰冷。
景星云进了大堂,第一眼看到的是上方的佛祖金像,慈眉善目,悲怜世人,目光下移,她才看到一位老者背影,安静的仿佛已经坐化,房间中只能听到燃烧的烛火和她自己的呼吸声。
“景施主不信神灵?”明空没有回头,他的声音沧桑醇厚,带着时间的车轮碾过岁月而留下的故事和看破世事的豁达。
“明空大师何出此言?”景星云依旧站着,没有动,她看着明空的背影,目光柔和平静。
“施主眼中无物。”
景星云看着他的背影,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大师说想见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这话算不上客气,可是那样温软的声音也让人感觉不到冒犯。
“只是念及故人,让景施主跑了一趟。”明空微微垂首,眼神似是无奈又似是解脱。
景星云自然看不到他的表情,“故人?明空大师知道我的身份?”
明空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景施主年纪尚轻,却聪慧过人,人有八苦不过受其三却也只是受其三。”
“哪其三?”
“时间若到,景施主自然会知道。”
景星云微微皱眉,没有说话,时间若到,她又怎么还会在乎是哪三苦,受都受了。
“景施主盛国之行,既是福报也是灾殃,还望施主能够善循因果,不要成了有心之人手中屠刀,阿弥陀佛。”
盛国之行?若是行程必有归途,那就是她还可以回去?
“多谢大师。”
“时间不早了,景施主早点休息吧。”
景星云福身离开,“明空大师亦是。”
景星云出来的时候,天上的薄云散去,她才发现今日的月亮格外圆。
月光洒在谢渊白身上,更衬得他整个人面如冠玉,俊美绝伦。
他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景星云不知道原因,刚才她进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她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谢渊白动了动手指,眼睑微垂,“没什么,明空大师和你说了些什么?”
他之前跟明空大师提起景星云的时候,明空大师的反应让他有些意外,出家人本该六根清净,明空大师给他的感觉像是被俗世缠身不得解脱。
他确实想知道,可是若是明空大师不愿说,谁也奈何不了。
景星云想了想明空大师说的话,摇了摇头,“是我愚钝,没能理解。”
谢渊白也不在意,出家人总爱打一些哑迷,他身在其中,又怎么能把握全局。
“可能是时间未到。”
景星云“嗯”了一声,又不自觉抬头去看月亮。
谢渊白侧头看她,她的眼神柔和的不像话,像是有着无限的包容和宠溺,对那月亮甚于对他,这样的眼神他见过,那次在清风楼她中了药之时,也是这样。
元白?月亮?谢渊白抬头,那轮月亮确实皎洁干净,却偏偏如同包含着世上所有的爱恨情仇,一眼便让人感慨万千。
像极了打哑迷的和尚,自己处于世事之外,将一眼望穿的东西含含糊糊告诉世人,受人感恩却又让人不得要领,何必。
他不喜欢,既然世事如戏,那么看戏也该有个看戏的样子,不然,干脆投身戏中。
打个悲天悯人的旗号,说着无关痛痒的话,到底是真的超脱还是假的超脱。
“渊白,今天是十五吗?”景星云察觉到他在看她。
谢渊白收回目光,她眼中的感情让她格外耀眼,仿佛盛满了星河,可是却是因为他不喜欢的事物,那九天之上,世人爱慕的月亮。
“你很喜欢吗?”他声音平淡,喜怒不明。
景星云有些疑惑,“你不喜欢吗?”
“嗯,不喜欢。”
景星云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牵上了他的手,“那我们回去吧。”
谢渊白垂眸看着握在一起的那两只手,抬眼便是她温柔的笑颜,他握紧了她的手,却不是回的房间。
谢渊白带她出了寺门,一路往山上去,时间不算太晚,还有僧人在林间练武。
他看起来不像是知道路的样子,只是往最高处走,景星云还好,能跟得上。
谢渊白越走越快,景星云只得提起裙摆小跑,走了许久他们才走到山顶。
饶是景星云再怎么厉害,也有些受不住,微微弯腰,呼吸有些喘,而谢渊白却一点事都没有。
谢渊白扶住她,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温度,不再那么冷清。
“我们今晚,还回得去吗?”景星云看着山腰的寺庙,她实在是累得不轻。
“不回去了。”谢渊白拉着她往山崖边走去。
这个山顶不像寻常意义的山顶,有人为痕迹,像是被削去了一样,很平,应该是有过什么建筑,不过现在只有一堆废墟,看样子,曾经的建筑应该是面朝东方,放眼望去,影影绰绰的群山,并不规整,然后便是深不见底的山崖。
景星云抬头看天,在这里似乎离那月亮近了许多,触手可及的距离,触手可及的温度。
回过神想起来谢渊白不喜欢,连忙低下头看他,只看到了他刚刚转过去的侧脸,他的侧颜立体精致,却冷冰冰的,给人一种疏离遥远的感觉,刚才那一点温度也消失不见。
景星云抿了抿唇,看向前方,只看到刀削般整齐的断崖。
“渊白,危险。”她止住脚步,另只手拉住谢渊白的胳膊。
谢渊白看了她一眼,推开她的手,只身走到山崖边。
景星云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很久,那山崖让她莫名的心慌和胸闷,总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背影孤寂寥落,让她心疼,她是想追上去的,可是腿却软的厉害,她站着都费力。
“渊白!”她喊了一声,声音有些颤抖。
谢渊白仿若无闻,一直走到山崖边上站定,低头看了很久。
涯边有风,吹起他的墨黑发丝和月白衣袍,无疑是极美的画面,可是景星云却没心情欣赏。
谢渊白转身看她,这一个转身都让她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的眼神依旧平静,长身鹤立,霞姿月韵,不似凡人,仿佛他身后不是万丈悬崖,而是九霄神殿。
“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