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王子,您怎么上来了?这里危险,还请您多保重金体。”河堤都尉崔由检刚要给十二王子下跪请安,被王子虔一把扶住了。崔由检是崔寔的远房堂兄,由于过于刚直又不善于逢迎拍马,所以,被崔寔所不喜,已经年过五十,仍然只是萦河县一个小小的河堤使者,平常监管水路桥梁等施工建设。
萦河县是神川上游一处水草丰茂的地方,地理环境复杂多样,县内神川流经的下游河流域谷地两侧,是云梦国重要的粮食产区和农耕作业之地,因此,此地河堤尤为重要。大堤两边都种植了柳树,能保持水土,加固河堤作用。堤外是驿道,平常有纤夫拉船行进。驿道每隔数里有驿站,是崔由检和其他河工老兵的栖息之所。
“崔大人请起!”王子虔扶起崔由检,只见他身披斗笠,穿着一件已经缝补过无数次的使者官服,脚上蹬着一双家里自制的木屐,有一根绳索还有些断了,重新进行了拼接,早生的满头白发,两鬓皱纹,以及深凹下去的眼眶和面部由于长年累月在河堤看守护堤、风吹日晒雨淋而被染成的烟火色……王子虔不禁眼前一湿,说道:“崔大人辛苦了!水火无情,堤后可是关系到成千上万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此时已是子夜,大雨仍在滂沱,王子虔处理好白天的赈灾事宜后便和自己的几名随从上萦河堤岸来视察情况了。连日来,他与兄长各司其职,王子展负责处理各种防御工事,他则负责相对轻松的发放救济粮款,在各灾民聚集地监察施粥等事项。由于大雨已连下三天,王子虔担心河堤有事,虽然此事归王子展所管,但王子展见雨势太大,一般都驻扎在海拔较高的山地上设置的临时办公衙署,每日只是例常出行一次,有时还只派自己的贴身随从出来帮忙监察一下就应付过去了。
费翔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给王子虔撑着伞(费允府上送给王子虔的随从,比王子虔大五岁,和费府有些远房表亲关系,和王子虔从小一起长大,是他的贴身护卫也是他最好的玩伴、知己和得力助手),另外几名亲随也举着火把陪同着王子虔上了河堤,他们用的火把都在火把头的地方缠上了厚厚一层被煤油一类物质侵过的布条,所以雨天也不容易熄灭。
王子虔见虽已深更半夜,但崔由检依然没有停歇和其他护堤河工老兵不断在河堤内侧加固栅栏,用装满沙石和浇了糯米汤的废弃稻草的麻袋填充河堤,于是便信步到一处河堤,蹲下来用手指去戳动了一下并仔细观看河堤的受损情况,只见河堤由于常年保修显得格外坚固似乎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可见崔由检做事之用心。
王子虔又来到河堤边上,“十二王子小心!”众随从无不担心的叫道。只见洪水从上游浩浩荡荡汹涌而来,又一路势如破竹的奔泄下去,王子虔在河堤上就这样看了洪水半个多时辰,突然问身边的一名随从道:“请问商先生,如果河水每升高一尺,那么河岸洪水每上涨多少?”
“回禀十二王子,河水每升高一尺则河岸洪水也上涨一尺。”商良(前朝遗民多姓商,商良是一位朝廷闻名的高级精算师,在工部做事)回答道。
“依先生之见,以刚刚洪水上涨的势头,如果不决堤,那么下游两岸到明天白天又将淹没多少平方土地?”王子虔继续问道。
“如果大雨仍不停歇,或者上游再继续天降暴雨,那么,下游到天亮将至少淹没二百多亩良田。”商良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不好!那低处的百姓岂不是有危险。”王子虔叫道。
“来人,传附近乡老过来。”王子虔命令道。
云梦国以农耕立国,所以极为重视水利,规定每逢涨水,则乡老必须上河堤守夜。
一位贾姓的乡老很快便被带了过来。
贾乡老对王子虔跪拜行礼,王子虔让他平身后,便关切地道:“此处下游百姓是否已全部转移安置妥当?”
“回禀十二王子,已全部安置妥当,只是……”贾乡老回道。
“只是什么?”王子虔追问道。
“只是南岸有些刁民,他们素来不在我们良民户籍之内,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只会乞讨和惹是生非,从事一些低贱的工作。这次转移匆忙,没有多余的地方可以安置他们,所以……”贾乡老继续回道。
“荒唐!上天有好生之德,贱民们既在你乡内生活居住,就应该爱惜如自己的羽翼,怎可因他们从事的工作而轻慢了他们。”王子虔怒斥道,“备马!我等前去看看。”
王子虔在乡老的带路下,和亲随骑马来到下游,只见一处河岸上边的破庙里面,正横七竖八熟睡着一群男女老幼,每个人都只是用草席在地上摊开来躺着,有一家三口的,也有单身一个人的,有的人旁边只放着一根叫花棍和一个破碗,也有的人身边放着一个破旧不堪又满是油腻污渍的包袱,可能是他们的全部家当了。商良数了下,人数大概有两百多名。
王子虔让乡老和众随从把大家叫醒,让他们跟随自己马上转移。可是接连辗转了两个地方,王子虔发现,确实没有多余的山头临时收纳所可以容纳这两百多号人了,现在是晚上,又下着大雨,有些孩子被雨水浇湿了,哇哇大哭起来。王子虔不顾大雨,马上命亲随和自己动手砍下竹子,在一处荒凉的山坡平地上搭建起一个临时窝棚。
天刚好蒙蒙亮,王子虔他们一晚没合眼忙着照顾病人和难民,突然,只听“哗啦”一声巨响,上游不远处的河堤竟然决堤了,原来,上游的暴雨量增大了,河堤不堪重负,还是被冲垮了。
王子虔和一些贱民们跑出来观看,只见大水咆哮着,像一群受惊的野马,又似冲锋的千军万马,从河堤决口狂奔而来,势不可挡,低处的房屋和农田瞬间被淹没无踪,近岸边的大树甚至被连根拔起,洪水夹裹着上游被摧毁的民居的木头和一些未逃脱死掉的牲畜一路汪洋而过。
这时,河水上面还漂浮下来了几名河工老兵,可惜,洪水太过凶猛,人们无法施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卷进漩涡,最终消失。
此时雨点终于变小了,大多数贱民们从窝棚跑出来,跪倒在王子虔面前,叩谢十二王子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