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学校食堂里。
王明亮环顾四周，到处都是和他一样穿着校服的学生，有的人背着包，有的人抱着书；饭菜的香味混杂着正午时分的热气一阵阵袭来，光线明亮。
“你上午干得好！其实我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整天布置一堆没用的作业，上课废话还那么多，一个语文课……给他点颜色看看也好。”李传笑嘻嘻地坐在旁边，挑起了话题。
“你说得轻松，被罚抄写的又不是你。”被李传这么一说，王明亮的心情好了不少，尽管他明白李传是在安慰他。
而且，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的行为确实对老师很不尊重。
“捏断粉笔的这个想法，还真有创意，不愧是你。”李传竖起大拇指，转头指了指王明亮手边的一摞稿纸，“不过，你还没交吗？”
王明亮叹了口气道：“别提了，刚才我去交的时候，办公室没人，问了旁边的老师才知道，语文老师突然去开会，让我下午上课前交过去。”
嘴上这么说，他心里却泛起了浓浓的疑惑。
按照正常的情况，就算是只有一个粉笔头，他也完全能写，但早上究竟是怎么回事，粉笔断了又断，就像是……
他的手在讨厌粉笔。
难道昨晚的那个影子……
他随即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最合理的解释是，昨晚没睡好，导致他白天精力不足，才会不自主地捏断粉笔。
“哎，琳女神来了。”李传用手指捅了捅王明亮的胳膊，用眼神示意他看向食堂门口的方向。
王明亮收回思绪，看向食堂门口。一个扎着高马尾，戴着蓝色发卡的女生刚走进食堂，在窗口打饭。她的皮肤白皙，没有戴眼镜，身材高挑，尽管背着书包，穿着普通的校服，但在一众女生之间还是格外醒目。
徐琳，高三年级的女神级学生，除了长相漂亮之外，学习成绩也稳定在年级前五十，这个成绩上一流大学是稳稳的。
平时她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非常低调，但每次参加比赛都能获奖，经常代表学生在升旗仪式上讲话，在高三年级的尖子班里也算是风云人物之一，可谓是名声在外。
在他看向徐琳的时候，徐琳也发现了他，远远就朝着他挥了挥手。
“她会不会过来坐啊……”李传激动地看向王明亮，要知道，能和女神坐在一张桌子上，即使不说话，那也是和其他人吹嘘的资本啊。
“我也不知道……”
王明亮迟疑了下，按道理在重点班的他和徐琳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但偏偏在高二的一次奥数比赛中，出自重点班的他和尖子班的徐琳一起通过了选拔，在去省级市参加比赛的大巴上，他们两个又正好坐在一起。
他还记得，那天天气很好，城际公路上车很少，天上的云彩如同游弋的鳟鱼，在海洋一般宽广的蓝天上游来游去，车厢里满是矿泉水和面包包装袋的味道，时不时地，他们的手臂就会碰在一起。那天在车上的四个多小时聊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了，但从那以后他们每次见面都会打招呼，随意聊几句。
不过，徐琳心里是否把他当成朋友，他也完全没底。
“她过来了……”李传突然低下头，猛吸了一口面，一边掩饰自己的紧张，一边低声道。
“你今天怎么来食堂了？”徐琳微笑着走过来，坐在王明亮对面。
“我妈中午不回来。”王明亮耸耸肩，“你一直在食堂吃吗？”
“对啊。”徐琳解下书包，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这时她注意到了王明亮身旁放着的一摞纸。
“你这么用功啊……中午吃饭还背古诗。”
“别提了。”王明亮脸一黑。
就在他想讲出早上的事情时，心里突然一跳，那感觉，就好比刚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汤，立刻就大嚼一口雪糕，虽然不是不可以，但那冷热交替的滋味却也不太舒服。
他顺着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向后看去，刚好看到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走过来。其中一个单肩背着书包，高高瘦瘦，露出来的右臂上有一道被烫伤后留下的伤疤，一脸痞气；另一个人面相憨实，穿着篮球服，手臂粗壮，一脸凶悍。
“你们两个，走开。”那个单肩背包的男生长着尖头鼻子，眼神锐利，声调很低，像是快断气的鸭子。
“什么？你有……”李传背对着他们，听到后愣了一下，刚想开口骂人，转头就看到了一旁穿着篮球服、长相凶悍的男生，语气立刻软了下来，“为什么啊……”
“这两个座位是我们的，你们坐了我们的位子。”穿着篮球服的男生随口说了一句，就抓起李传的书包，直接扔在另一张桌子上，其动作随意得就像是踢开路边的石头，完全没有把李传和王明亮两人放在眼里。
王明亮立刻反应过来，这两人是来找麻烦的，至于为什么，他看了眼旁边的徐琳，立刻想通了。
“还不滚吗？”那个鸭子嗓的男生见王明亮没有动作，冷哼一声，就要用手去抓王明亮手边的稿纸。
“你干什么？”王明亮立刻挡住了他。
“你们坐了我们的位置。”穿篮球服的男生盯着他，用厚重的语气，缓慢地重复了一遍。
“哪有这样不讲理的呢？食堂讲究先来后到，你们凭什么说这是你们的位置？如果你们再纠缠的话，我就要去找老师了。”一旁的徐琳竖起了眉毛，大声道。
这时食堂里人来人往，很多人的视线都集中过来，仿佛在看戏一般。
鸭子嗓的男生平时趾高气扬惯了，现在被当众反抗，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脸色都变绿了，“找老师？我看你们两个是在找抽。”他不敢对徐琳怎么样，就把怒气转移到挡住他的王明亮和李传身上，“我看你们也是高三的吧，哪个班的，报出名字来。”
“都是高三的，你凭什么这么横，我们不走，又能怎么样？”王明亮虽然心里有点发虚，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站了起来，正对着篮球服男生。
“亮哥，算了吧，他们……哎……”
李传突然大叫一声。
原来鸭子嗓男生趁着王明亮分神的功夫，一把抓起桌上的稿纸，撕啦一声，从中间扯开，又随手扯了几下，丢在地上。
“不走？我让你他麻的不走。”他冷笑道。
“对酒当歌，人生……”
破碎的稿纸洒在地上，又被鸭子嗓踩了几脚，字迹全模糊了。
“这……”
王明亮辛辛苦苦抄写了二十遍的词，就这样瞬间化为乌有。他看着被男生踩在脚下的稿纸碎片，只感到一阵热血猛地冲上脑袋，眼睛一下就红了。
实际上，在这所高中待了三年，对于鸭子嗓男生，他也有所耳闻。只听说这人叫李游天，是高三十七班的，属于普通班，但却同时也是某个校外帮派的一员，那个帮派据说有接近百名成员，都是附近高中和初中的年轻学生，平时在这片城区可以说是呼风唤雨，势力很大。
若是在平时，王明亮这样的所谓“好学生”和这种普通班的混日子的学生可以说是互不干扰，所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不碍谁的事。
但今天王明亮才明白，其实他和李游天这样的学生之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道屏障，他们其实正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本身没有分别。
“怎么，你是重点班的吧。”李游天盯着王明亮，冷笑一声，“我在普通班没有见过你，你想和我动手？我告诉你，我李游天不是白混的，就算你找老师打小报告，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天哥，这件事就算了吧。反正我们也快吃完了，走吧。”旁边的李传这时扮演起了和事老的角色，拽着王明亮的胳膊，就想马上离开。
王明亮这时才缓缓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如果在食堂这种公众场合和对方打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先不说能不能打过对方，不仅要挨揍，可能还要被学校处分。李游天不在乎所谓的处分，但他在意，他冒不起这个险。
就在王明亮转身打算离开时，李游天突然俯身捡起地上撕碎的一片纸，揉成团，从侧面丢过来。不得不说，他的准头很好。
纸团正好砸在王明亮的右脸。
啪嗒……
纸团掉下来，落在他的肩膀，又掉在地上。
“你有病？”
李传回头，刚好看到这一幕，再也忍不住，大骂一声，就挥拳朝着李游天打过去。
砰！
李传被篮球服男生一脚揣倒，王明亮还没反应过来，李游天就一巴掌甩过来。
啪！
王明亮只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眼冒金星，头也有点晕。
我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
王明亮从小到大，都没有被这么打过，更何况，徐琳还在旁边坐着，他仿佛能看到，她正瞪着失望又愤怒的眼神盯着他。
还有其他人，还有食堂里的人……他们都在看着他，看他的笑话……
“你……”又是愤怒，又是羞愧，还有恐惧，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如同草原上燃起的火焰，熊熊燃烧，像是要将他淹没。
就在这时，食堂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因为年久失修，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在没人看得到的角度，王明亮手臂上有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
哗拉……
头顶的吊灯猛然砸落下来，其中一盏灯柱尖端锋利，如同一把尖刀，朝着下面的李游天和篮球服男生落下去。
那尖端，正对李游天的头顶。
李游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去。
“不！”
李游天的眼中瞬间充满了恐惧，但因为太过紧急，他来不及闪躲。
顷刻间，李游天就会惨死当场。
众人仿佛已经看到了鲜血飞溅、血肉模糊的场景，胆小的女生已经闭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