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由南向北,过南平,经武夷山,到上饶的朝阳镇。其时天色将晚,寻到镇上一家“聚英”客栈,落脚歇息。
押镖最忌讳住客栈,往往劫镖皆始于此。小七非要去住店,胡,徐二人陪着,铁拳一干人马在郊外护镖。
向店家要了一间房,洗漱完毕后,三人来到楼下入座。
“小二,好酒好菜摆上啦,大爷我不差钱。”胡不应手拍桌子神气地呼喝道。
酒菜上桌后,二人均未动筷子。小七善于使毒,且无迹可寻,虽没理由在自己酒饭里下毒,他二人总还是看他先吃了方才安心。
小七没有酒量,半碗即醉,所以只是吃菜。胡不应和徐胖二人对饮着。
这时从店外又进来五人,作侠客打扮,头戴斗笠,右手包袱左手剑。五人中有一名六旬老汉和一名少女,其余三人皆是中年汉子。要了些粗茶淡饭,便在邻桌入坐。
此次下山小七初次遇见这般年龄的女孩,不由得多瞧了两眼。可怎么瞧也不觉得如诗词之中赞叹那般“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非但不是,脸上多有麻点,唯一双眼睛生得不使人心烦意乱。
此外,这姑娘不知羞涩,小七向她瞧去,她非但不回避,反而回瞧过来。他想天下姑娘若都如她这般,那么父亲怎么会爱上娘亲又有了他。他想到这里反手抽了自己一嘴巴,暗暗骂自己竟将娘亲与面前这个丑女相提并论,何等不肖。
此举惊呆了胡徐二人,目瞪口呆。少女见状,以为滑稽,失声大笑——婉转动听,不合其貌。小七心中厌烦,恨不得将她赶出去,可是君子止乎礼也,作罢,于是端起酒碗闷上一口。
此酒不比山中的酒略带清甜,而是混浊热辣。酒才入口就喷了出去,其实倒也无碍,只是这酒不偏不倚喷到了邻桌饭菜上。
立刻,一汉子拍案而起,那少女却又咯咯发笑。与此同时,胡徐二人不屑的打量那汉子,其意是:你当我俩是摆设?
汉子嘴里咕哝几句便复坐下。
小七全没放在心上,摆弄自己的起手指问:“徐胖子哥哥,有几日可到金陵?”
他非要在“胖”后面加个“子”,而徐胖又是那么瘦,可徐胖倒也不以为意,知他一路上都是这么叫的,人家称大哥直呼铁拳,叫自己好歹有哥哥二字,再计较?那还叫人?
徐胖回答:“若无耽搁,十五日可速到。”
“阁下是去金陵?与我同是呀!”少女兴奋地跳起来。
小七闻此,厌在心里:“嘿!晦气!”
不答显得无礼,可他又不想答,于是喊道:“徐胖子哥哥你替我答她。”
徐胖道:“不错。”
“我同你说话呢,何以要他人传递?”少女恨恨地盯着小七,而小七早已转过脸不去看她。
“告诉她,我不快活和她说。”小七向徐胖道。
“你也替我传话给他,我也讨厌听他说。”
徐胖一句话也不传,任由他二人说去。
这时胡徐二人说有些困了,要回房睡觉,让小七慢慢吃。话音刚落,二人就趴在桌子呼呼大睡了。小七也摇摇晃晃地跟着趴下了,接着是呼噜震天——小小年纪倒真看不出。
“你小子不是很能耐吗?”邻桌汉子站了起来。
“喜顺,我问你,那瘦子怎取名叫胖子?”少女问。
“他娘生他出来时兴许是个大胖小子。”同行人皆有笑到,
“这老头相貌猥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少女厌恶道,旁人应和称是。
汉子先后将徐、胡二人推倒在地。欲推小七时,小七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继而又趴倒大睡。吓得汉子忙退闪两三步。
少女责问道:“怕甚?他中了迷药,一时半会醒不了。”
汉子再要上前,可是腿麻了,接着腰麻了,脖子麻了,舌头也麻了,整个人如石像一般轰然倒地。
少女回看其余人等,皆伏趴桌上,脸压在菜汤之上。
一时间,情况突变,少女受了不小的惊吓,右手立刻按在腰刀上,四下里提防。
四周寂静无声,店长同小二躲在柜台后面,少女瞥了他们一眼,见他们在瑟瑟发抖,料想他们难能做怪。
“鬼鬼祟祟,算哪门子英雄?”少女喊道,声音里夹杂着惶恐不安,一出口,声音不知往哪里飘去了。
忽然一阵风吹来,两扇门被吹的乱摆,“哐哐”作响。少女死死盯住门口,却不见有人进来,夜晚的风凄神寒骨,一颗心悬到了喉咙眼。
“是朋友交个朋友,是敌人光明正大打一架?”少女语气平缓一些。
仍是无人应答。
看着随行的四人皆不省人事,敌人又不露身影,心想:我在明,敌在暗,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不由地漫骂:“卑鄙小人,无耻下流,暗中偷袭,狗屁东西。”
“用不着夸自己。”这时有人答话了,却不见人。
少女顺声去寻,不正是趴在桌上的小七?心下疑惑:那人不是中迷药了吗?该是自己听错了吧。可房间里又无他人。
少女拔刀横在身前,慢慢探步向前。来到小七面前,左看右看,确实是昏迷不醒的。
这时小七忽的坐立起来大喊:“不玩了,不玩了。”
少女一惊,举刀就刺。小七手按桌身子后仰,上去就是一脚,踢在少女的腹上。少女摔出四五步远,刀也掉落在地上。
小七看向别处说:“你这人,好不知趣。念你是个女的,我三番四次让着你。你却要取我性命。”
“你不是——”
“就你那点小伎俩,我三岁时就会用了。”小七想了想他三岁时还不记事呢,又改口:“我六岁就会用了。”可他又一想,六岁时还真不会用呢,又说:“我九岁就会用了。”
少女瞧这少年行为古怪,说话也是不明不白的。
“你说不会害我?”她的眼神似乎是在向他讨要怜悯,可是小七始终不肯看她。
“之前没兴趣,现在么……也没兴趣,你收拾东西赶快走人。”
“他们是怎么回事?”少女指着随行的那几人问。
“你下药,我下了毒,咱们礼尚往来。”
“那为何我没事?”
“我都说了,对你没兴趣。”
“你是对我没兴趣,还是别有兴趣啊?”少女不知他所说的兴趣是为何意。
“什么兴趣不兴趣的,把我绕糊涂了。你长得太丑了,够清楚了吧?”
“说我丑?你长得才叫丑呢!”少女有些生气了,但她不可否认眼前这名少年模样俊美,正是讨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就是衣衫褴褛了些。
“打住,你说什么?”
小七从小在山上长大,于人的丑俊不能明确区分,他不知道自己是属于英俊一类的,当下听到别人说自己丑就等于给他的容貌下了不能更改的定义。
“我说,你要不要解药救他俩?”少女隐隐察觉到一股杀气,紧忙改口。
“用不着,叫他们睡一觉好了。”小七很不高兴,语气有些横冲,不再与她好言好语。
“也是,药效过后自会醒,可我得问你要解药救他几个。”
“解药么,倒是有,不过给你也没用了。”
“什么意思?”
“他们已经死了。”
“吓”少女惊得叫了出来,重新打量起这位少年,真恨不得要将他碎尸万段,却又不敢出言将他激怒,只好咬牙切齿。又暗自庆幸他手下留情。
“他们都死了,我该怎么办?”她自言自语。
“管你呢。”小七皱起眉头,显得颇不耐烦。
“要不,我同你一道去金陵吧。”少女请求道。
“不可以!”
“为何不许?”
“还要我说多少遍?太丑了!”说着又饮了一口酒,再次吐掉,“什么东西,难喝的要死。”
少女心疼了那四人一眼,提起包袱消失了。
小七睡在床上想:父亲告诉自己对待女孩要言行有礼,适才说了那么多粗话,真是混账。可她哪里像是个女孩子,她的眉毛比自己的还粗,脸上又是麻子又是坑。今夜怕要无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