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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石夜之深

最近天气不好,一直在下雨,每天深夜曹珏独自靠着床头痛苦的时候都能听得到窗外的哭声,那是一个老妇人用最凄惨的声音在哭她的女儿,她从深夜开始哭唱,哭的内容就是她失去了的女儿,她一直哭到天明,雨声和风啸声夹带着她的声音钻进曹珏的耳膜,捂住耳朵也没有用,照样透过了千丝万缕钻进来,曹珏知道这是什么在哭,她也知道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这声音,她将被子紧紧抓在瘦骨嶙峋的手中,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剧烈颤抖,她捱着,她知道捱到天亮就没事了。极度的紧张和惊吓使得她膀胱里积郁着成堆的尿液,但她没有勇气下床打开紧锁的房门,厕所离老妇人太近了,她不敢去到那边。她焦急等待着黎明那些麻雀的叫声出现,只有那种时刻,她才会急迫跳下床,猛地拉开房门,打亮客厅和西阳台的灯后就跑进厕所,当她终于可以坐上冰冷的马桶盖时,那些滚烫的尿液便一泄如柱,经常会冲出马桶的范围,溅到她的脚面或腿部。曹珏有一次跟房海斌说了这件事,房海斌当时正躺下来抽烟,他听到这话光着脚走到西阳台,打开破败得关不严的钢窗,趁着夜深人静的月光看曹珏所指的方向,房海斌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也没有看到任何有关的痕迹。曹珏躲在房海斌身后不远的地方,她用有点抖的腔调说:真的就是那儿,你仔细看!这房子不干净有鬼,肯定死过人!曹珏还想说什么,房海斌不耐烦地说:整天瞎扯,哪有什么不正常,我看你是一个人呆傻了。曹珏心说,我是一个人呆傻了,谁要你不来陪我。但曹珏是不会说出口的,她只在心里埋怨房海斌。她按照自己的常识买来些皱纹和蜡光纸,凭儿时母亲烧纸给祖先的印象给老妇人糊过衣裳烧过纸钱但老妇人还是哭,只哭给曹珏一个人听。于是曹珏很盼望房海斌能来,因为房海斌一来,再大的风再大的雨老妇人也是不哭的了。

曹珏极其厌恶黑石这个鬼地方,每次扬起的邪风随手抄起各个角落的沙尘乱洒时,曹珏都觉得黑石是个地地道道的鬼城,尤其是晚上,当沙尘暴四溢的时候,那些遮住脸庞走路的行人就仿佛六神无主的生魂,曹珏恨不得黑石能够在一夜之间从眼球里消失,她对黑石的反感与对在黑石土生土长的房海斌的感情一样深厚,如果不是房海斌的缘故,她一辈子也不可能踏上这片地。因为房海斌,再讨厌她也选择留下来。对黑石的厌恶,导致她烦燥加剧。她睡不着觉,写不出满意的文字,打开电脑也只是对着屏幕发呆,她的生活成为了一团乱麻,能够扯顺这团麻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房海斌。倘若房海斌可以经常陪在她身边,这样恶化的情绪肯定会转好,但是房海斌在一段时间里只来一到两次。

她睡不着觉,夜夜开着灯,一旦房间里没有了灯光她便感觉到四处都是浮动着的黑影,她总觉得她生活的周围到处是鬼魂,她是倒霉的女人所以她认为那些无处落脚的鬼魂专门缠着像她这样不走运的人。她无数次惊醒过来,即使灯是燃着的,可那单调的光线似乎吓不走那些鬼魂,她好几次看到床前或是厕所门口晃悠着几个黑黑的影子,吓得她睡不着觉,必须打开电脑的音响制造点声音出来,这样坚持下去,只要熬到天亮,她才能够昏晕睡却。

她知道自己的内心有多恐慌,她在外人眼里是个全和的女人,但是她却时时看到脚下踩着的是崩溃了的血肉,每踩一脚便发出“咯吱”的声音。她现在照镜子会觉得奇怪,因为她不太认识面前的女人,一脸委靡,头发总也梳不拢,像是个经过精心清扫的鸡毛掸子,某个部位老是别样耸立不能合群,这令人烦心。她裹着的几件皮全是黑色系,因为经常洗涮,显得丝毫没有朝气,如今她整个人就像表面沾满不规则毛球的黑旧毛衣那样,或许再也无技恢复本来面目,扔进阴沟最合适不过了。与其说她厌倦打扮,倒不如说她不屑于打扮,她甘愿就这样素净得像个光秃的老萝卜,而是她打扮好了给谁看呢。况且她没有这样的精力,也没有心情。猫儿日日舔毛发是因为它知道如果不干净的话,主人是不会要它的。曹珏也想给自己找个主人,可谁愿意做呢?房海斌愿意吗?如果他愿意的话为什么他的态度若离若即?为什么每次打电话给他,他老是用极不耐烦的口气打发她呢?他总是说他忙,他真有这么忙吗?

她实在睡不着,她上嘴唇冒出个大水泡,胀得半张嘴皮子肿得老高,张嘴时不免带些疼,不过好在平时她是不跟什么人讲话的,她的世界偶尔有那个深爱的男人走进来,他像是来休整的途人将这里当作驿站。

这些种种的迹象是20多年以来从没发生过的事情,像是一个不好的预兆,令她坐立不安。最近她行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而又痛苦,她看着身边奔腾驶去的车辆和活得像那么回事儿的人们,她总是有放声大哭的欲望。这种感觉来得如此强烈,无法控制也不可抵挡,令她不得不这样想,这是命运的最后一次安排了。但她哭不出声来,那也需要痛快的勇气,她没有。在她的生命里,早已失掉了痛快的一切资本。她机械地走进药店,去问店员嘴上是怎么回事,那两个身穿白色大褂气质却像是廉价婊子的店员经验老到地说:上火了,吃点牛黄解毒丸就好了。曹珏买了两袋最便宜的牛黄解毒丸,然后表情呆滞地走出同仁堂药店,从后面望,她走起路来是那么漫不经心,似乎在穿越马路时都没有必要躲一躲冲过来的车辆。但没有人就此一点疑惑而叫住她,因为素不相识,因为大家同在路上,各有各的奔头和活路,如今的世道,谁又管得了谁呢?

曹珏老觉得自己有可能晕倒,她早就崩溃了,只不过,她既疯不掉也晕不去,她只能硬生生喘气,等候着那一刻,真正下决心的一瞬间快点来到,好有勇气解决掉一切。

身为女人最怕的就是得不到这个人,却将这个人装在心里一辈子,那么她就毁了。其实曹珏早已毁了,只有房海斌能像粘合剂那样,把她粘在一起,做成了他的女人。房海斌就是曹珏的粘合剂,他一离开,曹珏就散开了架子,甚至那皮肤里的血肉都被她自己时时踩在脚下,她只余一具像个人的框架,里面盛满疼痛和难过。

她想房海斌想得几乎要死去,她拼命吸烟,现在每天增加到了三盒,烟使得她浑浑噩噩,使得她一口整齐的牙齿连根松动,天天刷牙都会极其轻易得出血。她再不敢像过去那样用力刷牙,生怕满口整齐的牙齿都突然脱落下来。曹珏劝过自己,算了就算了,总不能为了他就这样下去。如今成为部队军官的他变了许多,他要求曹珏改变自己,但是怎么改变才能追得上他的脚步呢?曹珏知道他希望女朋友能写出反响大的作品来,能制造一两部畅销的文学作品,能赚来几十万的钱财,难道曹珏不想吗?她烦恼得快要疯了,谁又能理解她的心,谁能帮助她真正站起来呢?男人总是对女人提出许多要求,可是他想没想过,曹珏对他根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唯一希望他能常来看看,他也做不到。这公平吗?曹珏知道这显然很不公平,但是曹珏不要失去房海斌,因此她只有继续苦恼下去。她总是过渡着不公平的生活与感情,以此期望可以换来对自己的公平。

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变得如此邋遢,是房海斌的一句埋怨给了她原因。原话是这样说的:你甚至都不虚荣!是啊,一个27岁却仍单身漂泊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格虚荣呢?她可以容忍自己一整天不洗脸、刷牙却不去理会周围的人能否容忍,事实上,她过去也只在乎房海斌一个人的看法,她为他梳妆,而今,成天里见不到房海斌似乎再也没有了收拾的必要。

她有时想忘记房海斌,可不知是哪根筋又不允许,这好比用纸擦pg,你仔细擦,想弄干净,恨不得找把将屁门子翻出来彻底刷个遍,到头来反倒把一些东西误塞入pg一样,造成的结果就是情况更加糟糕。

她想成功想成为世上人人皆知的名作家,但是她做不到,感情和生活上的不稳定使她的心情和心安定不下来,她日日为这些事烦恼,她哪里有心思在电脑旁边沉淀下来,好好写点有影响的文字呢?

在如此反复的惊吓中,曹珏银行提款卡上的钱数几近被提光,她来到黑石算是投奔房海斌,租房子买家具所用的钱却几乎全是自己的积蓄,她年前出书的两万多块钱就在这半年之中开销干净,她最近一次去柜台机提钱的时候看到上面的余额只有800块。房海斌有时候发了工资也会给她一点,但是部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花钱的地方,他的1300块工资根本不够花销,他每来一次曹珏这里,就会跟曹珏要走一些钱。曹珏说过好几次让他买一枚最便宜的戒指送给她,他不是眨眼间变成聋子就是要做哑巴,问得急了衣服一穿就走掉了,看情形曹珏是等不到这一天的了。曹珏愈发愁闷,没钱的日子还要怎样维持下去?一个月的房租就要400块钱,银行里的800块钱眼看只够个把月花用,曹珏愁得头发一把把掉落,她更加睡不着了。有时候做起梦来全是在大路上捡到钱的经历,曹珏很喜欢做梦,因为梦可以满足她给她暂时的安慰。

房海斌对她再也没有一丁点耐心,曹珏打电话时他总是三言两语地打发,有时候她很不甘心,就握住电话扯着他说话,但是如此争取来的一点时间能给她带来欢欣吗?即便房海斌愿意再多给她几分钟时间,她却对他勉强的施舍感到绝对失败,其后根本无话可讲。怏怏放下电话,她常常沿着马路行走,她不想回房子,不想只跟影子作伴。可是她又能到哪儿去呢?她想跑到房海斌值勤的山上找他,但那肯定会带来他怕的麻烦。她一直为房海斌考虑,但是没有人为她考虑,如今她只能自己顾自己。

她苦苦思念着房海斌,怀疑他是否已经偷偷跑去粘合哪位条件好的姑娘去了。她一直跟房海斌要一枚戒指,一枚意味着相守的戒指,可惜房海斌不给,这意味着房海斌没有准备或是没有决定要跟她一起生活下去。现在分手的局势变得明显,她仍然开口讨那枚戒指,一枚只意味着纪念的戒指,房海斌还是没有给她。而这最后一次没给的原因很可能是他心疼钱。男女之间,一旦产生由于钱推三阻四的局面,不分手也根本没意思了。但是她很可能为了他终生不嫁,只去守这份房海斌抛弃了的感情,即使这感情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愿意。

年前她独自出走了,她去了西藏,她希望通过这段时间的分离使他想明白,很想他做个决断,不要在继与不继之间迷留,她只走了8天就主动回来了,因为她受不了失去房海斌,她很怕出走期间房家父母亲又给他介绍什么什么女孩。

但是回来黑石,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事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得更糟。不知从几时起,他不再眷恋她和她的身体,所有事变得漫不经心,敷衍了事。她就知道,他和她都弄清了一个事实,尽管形势严峻,但分手却是不可避免。她想着这些,努力噙下几欲夺眶而出的泪,她装作很清醒很坚强,但是,她对于分手以后的日子却真正无法掌控。

她爱,爱着他,尽管记忆里对他的怨比爱多,可是她能活到今天,有一半是为了争取与他共有明天。一旦分手,她果真能勇敢得面对现实吗?也许是,也许根本就不存在一丁点可能性。

刚开始,他三两天来一次,直到后来,房海斌一个星期来一次,慢慢地,是两个星期来一次,再后来,房海斌一个月也不来一次了。而且他毫不关心曹珏有没有经济能力租用400块每月的房子,也不关心曹珏活不活得下去。这就是恋爱关系的终结,一切都不得不结束了。曹珏给他打了次电话:咱们还是分开吧!既然知道他迟早会提出来,由她自己开口总算是好一点。他只是说:让我考虑一下!以曹珏对他的了解程度,考虑一下就是指他同意分手了。或者,他内心里早就想摆脱了。曹珏告诉房海斌要回父母身边去,那不过是希望他放心离开,其实她没脸回去。她拼着命远赴黑石,本以为这段感情一定会有结果,不可能就这样罢了。

说是分手,曹珏还是固守在黑石,她等待着有一天阴霾扫尽,等待着房海斌为她戴那枚意义深远的戒指。尽管生活非常坚难,她还是在坚持,虽然她明白,她的力量快要挥霍尽了。

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像曹珏一样破釜沉舟的决心,她目前正经历着一生当中最彷徨无助的时期,收入不稳定,感情无法稳定,这些因素直接导致了她心情极差,久而久之得,曹珏患上了抑郁症。她厌倦与人交往,每天窝在租来的房子里不出去,除非她的厨房里和写字台上没有了菜蔬和烟,方才下楼。

外面这个阳光明媚的世界与她格格不入,她走起路来轻飘飘的,有些摇摆不定,就像是个还没学会做鬼的生魂。当她麻木得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一个念头不可抑止从最深远的地方浮现,左右着她,乃至迫使她下决心要去死。

但是曹珏下不了手,对自己下手比对别人下手更加坚难,她连对最恨的人下手都做不到,何况是对自己!而今的一些精神性药物又管制得非常严格,她没有机会。

这叫人怎么活?连死也如此难。

黑石五月的雨怎么这样长这样多,稠密得仅仅间隔一两天,这样的多雨根本不像是身处在西北地区。曹珏穿上她阴暗色调的旧衣裳去大街上闲逛,她其实很怕看到路人们的笑脸,但她又不得不看她用那种贪婪的目光盯着那些赶着上班下班的女人,猜测着她们幸福的生活。相比之下曹珏想死,她好几回拿出锋利的美工刀在手腕上比划,她试着割过看起来薄得像纸的皮肤,疼痛没有她想像中严重,但刀在突破表皮后再没有勇气下陷,她怕,她对房海斌对未来还有着一丝丝希望,她要坚持,伟人们都说过坚持下去就是胜利。红军艰难的两万五千里长征都过来了,她怎么就过不来呢!

死不去,只有想办法活下去,曹珏已经山穷水尽,她没多少钱了,她必须尽快找工作。她去网吧,在西部时空上面发了求职的贴子,隔两天上一次QQ,看到也有一些单位约她去面试。曹珏在热得头皮流油的天气下去面试,先后见了好几家,那些亲自主持面试的老板令她没有安全感,不是长着双绿油油的狼眼就是长着肥大的腰肚,她不可能在没有安全感的地方工作,况且她根本胜任不了譬如医疗器械销售员、总经理助理、网站咨询员一类的职位。她只求有个地方每个月发几百块钱工资,只让她在办公室打打字、清理卫生什么的,她还需要时间和空间清理大脑的烦杂,她现在的状态只能混日子,最关键的是如何支撑着熬下去。但是曹珏没有太多日子挑挑拣拣,因为下个月交房租的日子濒临,她口袋里的钱如果全交给房东,她唯有坐在楼道口灌西北风了,而夏季是不刮西北风的。想到那张冰冷的见钱才笑的房东的脸,她就控制不住地恶心。

曹珏又在西部时空重新发了求职信息,一并发了几篇寻合租伙伴的贴子,她写着不限男女,只要人品好。其实如果只找女人合租的话,麻烦未免多了些,况且时间也不允许慢慢找什么女性合租。她本身就是女人,她很清楚和一个女人打交道有多烦人。

当天就有一名老乡发邮件过来,说是他要合租,俩人见面以后,曹珏领着他看了那套两居室,并且同意他当天就搬过来。小伙子看上去不像地道的山东人,长得挺文弱的模样,但是透过不太厚的近视镜片,曹珏看到他眼球高高凸起,泛着晶亮的绿光,那是一双神似狼的眼睛。曹珏想了又想还是拒绝了他,放一只狼在身边委实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贫困的生活虽说也能把人活活吞掉,但总比被狼啃光了血肉的好。

她在四处奔波找着落的时候看到街边的一些彩票销售点,有的销售点在最显眼的部位摆放着硬纸皮做成的类似报喜牌的东西,上面用醒目大字书写着本点予某期**选*彩票中了*等奖,曹珏开始的时候没有太过注意,因为中奖这类发横财的事情似乎命中与她无缘,但随着她在街上游荡次数和时间的增多,她的眼球便被那些奖深深吸引了过去。住宅区大门外的那个离她最近的彩票销售点在那天贴出一张喜报,上面告诉所有人这个点中了一期2等奖,那该有20多万啊,她站在喜报面前久久徘徊,一个接一个想法在脑海里激烈拥挤,有的告诉她:别妄想了,你这个笨蛋不可能中大奖的!有的告诉她:既然别人能中,那么你也有中奖的希望!最后有个声音告诉她:去买吧!试试!一期不过2元钱,万一中了奖不是最大的幸运吗?是啊,如果中奖了所有的难题便迎刃而解了!曹珏选择听从最后声音的话,她掏出2元钱按照自己和房海斌生日数字排列出7个号码,她拿起销售点提供的铅笔在投注单上涂黑了7个数字,涂抹的时候她很是用力,险些戳破不算薄的投注单。当销售点老板敲入数字并且准备揪出那张彩票时,她为自己选择的有些数字感到后悔了,她伸出手去像是要推开老板的手,她说:哎!老板一脸疑惑地问:怎么了?啊?没什么!算了,给我吧!她接过老板递在半空中的彩票,捏在手心里,走回出租的房子。她在路上突然想到了那个哭唱的老妇人,她就转身去了位于这条街桥头边的花圈店,挑选了几张最贵的蜡光纸,老板问她要不要纸钱,她顺手掂起柜台上的一叠厚厚的纸钱,印刷挺精美,她付了张50的人民币跟老板说:给我来两叠票面最大的。老板把这些东西装进一个崭新的塑料袋,她接过来匆忙走出阴森的花圈店,那天特别阴沉,仿佛又要下大雨的样子,她站在桥头上不知为何回头看了眼花圈店,她看到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小小花圈店的门脸似乎一张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她猛然打了个寒颤这才急急走开。走在路上蚕豆般大小的雨点便敲击在身体上,她左手慌忙撑开备着的雨伞,右手举起黑色手袋遮住脑袋,同时手肘将塑料袋捂在胸口处,缩紧了双肩往住的地方小跑着去,雨点砸在损坏过半的路面上,溅起的水花呈菊花状,有些花瓣高高溅起,落在她的脚面和小腿上,湿了的地方便生出了一层小瘩疙。她穿的是一件黑色及腿祺袍,脚上踩着一双黑色露趾凉鞋,祺袍早已半湿,凉鞋更是挡不住钻进来的雨伴风,她感到黑石的夏天真是冷得不得了,尤其是今天下起雨来气温倒像是初春。她想明天无论如何要换厚点的衣服了,裙子是再不能穿了。

雨中的草场街既脏又杂乱,街市上的小贩们扯着的塑料棚布千疮百孔像是战场上废弃的巨大战旗,曹珏时而钻入那些四处漏着雨的棚布下面并不能完全躲开雨泪倒惹得小贩们一阵哄笑。曹珏恨得跟什么似的急急赶着她的路。怎奈祺袍下摆湿得跟块膏药似的牢牢贴在腿上,怎么也走不快。终于到了楼下,她闪身跃进黑黑的楼道,边甩雨伞上的水边往楼上走。这栋楼实在是太老了,那些楼灯总是在最需要的时刻亮不起来,她用手扶着铁管楼梯,迈起冻得冰冷的脚一级级台阶往上艰难走着,想起这诸多不便心里就咒骂起贫穷来,她想要是有了钱她大可以买新建开发区里的大房子,出门开自己的车,用不着再受这样的寒酸气了。

黑暗中曹珏的钥匙努力了半天方才插对锁眼,她打开房门马上去按墙壁上的开关,客厅便在100瓦节能灯的照耀下明亮起来,雨下得太大导致天很黑,原本不很亮的灯便比平时亮了许多,她往墙角方位踢开脚上的凉鞋,一屁股瘫进沙发里,她的眼睛不由自主便望向与客厅相连的西阳台,天完全黑了下来,她看到钢窗上划成直线的雨柱,除此之外一无所见。再看看对面墙壁悬挂着的时英钟,已经7:30分了,她立即跳起来,将手袋和塑料袋拎向卧室,她拉开电脑桌上的抽屉取出一把剪刀,坐在中央的地上开始裁剪纸衣,这些死人用的东西令她不寒而栗,不知几时起周身的皮肤上挤满了鸡皮瘩疙,她一边发抖一边用胶水粘贴着那些纸做的衣裳,她催促自己在11点前糊好那些东西,否则她将丧失勇气。

时英钟报时11时,她只糊好了2件纸衣,她抓起地面散落着的一些材料胡乱塞进垃圾筒,拿着纸钱和纸衣走出卧室,她沿路开亮有80平米两室一厅内所有的灯才在西阳台面对窗户外面的地方跪了下来,她生怕对死者不敬先后点燃三支烟权作香却并不用嘴去吸,她把烟平摆在窗台上面,然后用火机烧着纸衣,她拆开纸钱上捆把的白纸条,将纸钱分成一张张就着纸衣上窜起的火苗点燃,口里祷告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在此承诺,只要你保佑我中五百万的大奖我就请高僧超度你和你的女儿。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送上2件衣服和你们冥间的钱,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现在贫困潦倒快没活路了,我从没有害过人但是却落到了这样的地步,求你可怜可怜我,不要再纠缠我,保佑我中大奖。

在曹珏进行冥事的过程中,一声声凄历痛哭女儿的声音便飘入房间,那声音似乎不肯往客厅里走只是在她身体四周萦绕,曹珏的皮肤就像受了清代剥皮酷刑一般疼,只是那皮不曾脱落,和几乎凝窒的血液间被一种恐怖和神秘的东西隔开了,曹珏的祷告声便急促开来,她反覆重复祷词,脸一直往下低,不敢抬头更不敢停掉手中续烧的纸钱。那声音越来越恐怖,似乎想要撕碎一切,她极其后悔想起这荒唐的念头来,曹珏几乎要崩溃了,念到后来她忍不住要去念诵佛教的《金刚经》,想到这里那声音似乎知道似的消失了。曹珏此时差点瘫倒在地,她往火堆里一下子填进了剩余的纸钱,接连磕了几个响头算是结束掉仪式,人连滚带爬到了客厅里,曹珏想坐到沙发上却发觉浑身没有半两力气。她就那样瘫软着歇息了一会儿才恢复一点儿,她扶着沙发站起来又扶着触手可及的墙壁缓缓走进卧室,当她看到那张空荡荡的大床时从没感觉这样累,像是有几分魂魄被抽走了,倒在床上闭上双眼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她看到母亲走到床前展开叠起的空调被盖在她身上,母亲坐在她身边用手轻拍着她说:珏啊,妈要走了!妈会保佑你的,但你要知道有些事要你自己争取。珏啊你想发财但发财不见得是件好事啊!珏啊,以后妈不在了你要小心啊!

曹珏看到母亲转身就要远走急得跟什么似的,她拼命想醒过来想坐起来拉住母亲,但是她怎么也醒不来,如同身体被几吨的东西压住似的。她心里大叫一声:啊!四肢便可以动弹了,眼里床前却什么也没有。

曹珏呆呆坐在床上回想着梦里所见,抑不住心头涌出的无数后怕和担忧。曹珏自从离开深圳跑到黑石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母亲,当初她留下只言片语偷跑来黑石,连通电话也没跟家里打,母亲身体一向不好,她心里挂念着却不敢给母亲打电话,她总想有一天衣锦才还乡。现在梦里母亲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曹珏拼命思考,她突然有种毛骨悚然的预感,她看看床头的闹钟,已是夜里4点,她必须给母亲打电话,楼下的公用电话要白天才营业,房子里又没有电话可用,曹珏裹紧被子焦急得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窗外那哭声再也没有出现,曹珏反倒巴望哭声再现,她真怕自己猜对了,那十足是母亲在哭远在天边的女儿珏啊!

曹珏昏沉睡去,当闹钟在6点钟敲响时,她浑身一激灵就醒了过来,她抓起一把散钱慌张跑下楼,径直跑到最近的一家报纸摊点处,老板和一个派送报纸的红马甲正清点报纸数量,她急切扔出一张纸币过去,边拿话筒拨号边说:老板,我打个长途。老板头也不抬嗯了声继续点他今天的报纸。

电话通了,响了六下,终于有人接起,曹珏火急火燎地问:谁啊?找妈接电话!

是曹珏老爹曹苤的声音,他一听是曹珏便破口大骂:你个不死的畜生,你妈早死了,昨天是她的七七日!

曹珏一听说母亲死了,眼泪便在转眼间糊满了眼眶,她嘶声喊道:不可能!你骗我,我妈好好的怎么就死了?不可能,你去喊我妈来接电话!

曹珏听到小妹和满口是诅咒话语的父亲抢夺电话,她喊道:珂儿,珂儿!

姐姐!18岁的曹珂开口叫了声姐姐便哽咽得说不出话来。珂儿,你告诉姐姐妈怎么样了?妈是不是进医院了?曹珏一迭连声地追问,只感觉泪水滴落在话机上发出瘆人的响声。她真希望听到小妹讲说妈妈只是进医院了,哪怕小妹说妈得了癌症她也可以承受。

姐,妈死了!妈真的死了!

曹珏瞬那间丢失了自己,她像没有意识一般挂断电话,呆呆倚靠着报刊亭左面的太阳伞把,曹珏第一次听到老妇人哭女儿的声音就是在七七四十九天前,真是妈,她真的去了。曹珏闭上她的眼睛,无意识地张开嘴巴,喃喃念着:妈!妈!

姑娘,你没事吧!老板小心翼翼用手搡曹珏的胳膊,看到曹珏睁开了厚重的眼皮,他发现曹珏眸子里射出的光芒灼人,仿佛他是杀母仇人一般,慌了神的老板不敢直视她的目光,转过头说了句:你赶紧回家看看吧!

家?妈不在了那里怎还算家?曹珏喃喃说道,她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直感觉内心极柔软的一部分肉着火了般的疼。可怜的妈啊,你受尽了爸这辈子的欺凌辱骂,你为家和两个女儿操心操得心脏生了慢性病,如今女儿快要成为张开双翼飞上苍穹的天使怎么就死了呢?曹珏想到这里突然被自己的话惊呆了,她问自己我为什么不是天使?如果我是天使我就可以一早把妈妈接出来,让她脱离爸的束缚。但是我真的可以成为天使吗?我的双翼又在哪里?曹珏不由瞅瞅自己两只胳膊,软弱无力,曹珏忽然明白了,她并不是不是天使而是她缺乏成为天使的助力,可什么才是助力呢?此时街边的那间彩票销售点的门开了,这家店除了卖彩票还销售小日杂百货因此门开得较其它店早,当曹珏看到矮胖粗犷的中年老板首先搬出贴有喜报的硬纸板时她一下子便醒悟了。助力就是钱,就是那500万的奖金。曹珏想起自己买的昨夜开奖的彩票,她飞跑起来,跑回房子取出那张有点潮湿的彩票,她攥在手心里往街上走,天上雨势减弱,小雨点淅淅漓漓淋在曹珏长黑的头发上,前片的头发粘在她前额处并顺势挂下来挡住些许她的视线,她索性用空手将头发埋进黑色牛仔外套的领子里,她直在心里叫喊着妈妈,她跟妈妈说要保佑我,保佑我中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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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身向你城那畔行》和《不到你心不为情》出自《我叫兔子萌》这首歌的歌词,此两本小说的阅读,需要参同《长安城外冷》这本小说,才可以把所有的局了解到,所以单纯地读其中一本,可能读不出什么感觉,跨界性的弊端也会应运而生。所以,最好三本同参。当然,由于三本小说同写,以及,我的记忆力在衰退,希望我可以在失忆之前,能够自说其圆。那么,故事开始吧。
  • 旧山河

    旧山河

    “在平民看来,顺康年间,除了头顶上多根辫子,生活和从前,也没很大的不同,风俗依旧,人伦依旧,豆腐也还是原来的味道”。“土财主派儿子去念书做官,白胖胖的一个孩子出去,回来已变成儒士”。“家里有鬼,山上有神,哪个也得罪不起,所以进庙烧香,入观求签,还有几百个杂神,都得磕头,宜乎古人之半月板容易受伤也。”刀尔登的文风从容、收放有度,不铺张,见好就收,常被误以为是深刻,其实他追求的不是深刻,就是刁。
  • 天狐星印

    天狐星印

    每一个人出生时,在手上就会有一个印记,成年之后,可以通过印记,召唤异时空生物,成为自己的伴生伙伴。主角手上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星形印记,召唤出来的却是一只弱的可怜的小狐狸。曾经的伙伴都离开了,只剩下小狐狸陪着主角。主角和小狐狸一点点成长,一点点变强,走上人生巅峰,开启另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 大道衍天

    大道衍天

    诸天万路、只有走向不同,没有贵贱之别。有贪慕虚荣、腰缠万贯的财路。有官运亨通、位极人臣的官路。凡人间、追求者无为这两路。只是天外之天、人外之人,更有凌驾与两路之上的仙路!!!奈何仙路渺茫、大道崎岖。与天地争夺、与人兽厮杀。要逆水而上、要逆天而行,披荆斩棘、只为那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
  • 妈咪跑了:总裁爹地快点追

    妈咪跑了:总裁爹地快点追

    学成归国,她意外认识了一只小包子,在包子的助攻下拿下冰山总裁。斗情敌打反派,时不时和冰山调调情,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包子,你妈咪是谁啊?”“我没有妈咪,以后你就是我的妈咪。”结果,她还真是他的亲生妈咪!--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燕北至尊之伊人倾天下

    燕北至尊之伊人倾天下

    前世北沐倾不明黑白,最后只能自爆瞳术与渣男同归于尽。苍天保佑,北沐倾得以魂穿异世。自此,炼丹药,铸灵器,虽然母亲早逝,但有个王爷爹爹宠着也不错。没事斗斗白莲花,打打渣男。直到有一天爹爹飞升,一直天真的北沐倾才知道,自己穿越不是巧合。为了探寻答案,北沐倾开始刻苦修炼,各种困难暗杀也接踵而至。在这条追寻答案的道路上,一个无耻的神秘男总在身边赖着。两人因为各种原因而分分离离,也最终发现了各自的身份……
  • 蟾蜍之梦

    蟾蜍之梦

    撑起天空的中央之龙,缚住四海的环世之龙,撑起大地的离界之龙,这里是一个与龙息息相关的世界,无数生命在龙的传说和故事中长大。在女巫詹妮弗芙的城堡中,小小的蟾蜍阿懒坚持认为自己是一只,啊不,是一位尊贵的神龙。在年复一年的嬉笑中,阿懒终于迈出了“变回”神龙的第一步,离开了熟悉的城堡,开始一蹦一蹦地蹦进了这个奇妙而多姿多彩的世界。前方等待它的究竟会是什么?
  • 魂笙壁

    魂笙壁

    一场意外,无缘‘引灵入体’的将心画,意外获得了神秘的魂笙壁,命运就此发生转变。从此,神秘的老照片,封印在望云台下面的九口血红棺材,复仇的猫灵,身穿礼服,戴黑帽的乌嘴医生,兔头人身的布其罗……一个接一个地闯入他的生活。
  • 露未晞

    露未晞

    总会有认识并且转身,或离开的人,周旋,转折。筱优自幼胆怯,待人诚恳体贴,同时喜欢逃避。在拒绝儿时玩伴来源的爱恋,同事陆子军的转身,好友依琳的死亡之后,她的新生活中出现了新的朋友小娴与恋人解哲。没有人会知道结局,于是享受每一个过程,她只是这个城市微不足道为生活奔波的女子。筱灵从来都是一个不被拘束,机灵活跃,并勇者不畏的角色,一次在深圳的偶遇她推开了大学恋人黄启明,选择了一个成熟大方的男人。选择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事,没有人会告诉你,你的路是不是很平坦。在筱灵眼里爱情是馥郁的巧克力,有时候也会让人觉得甜腻。她们在生活中一起走过风雨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