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文婉在母亲怀中止住了哭,却在抬起头想笑笑安慰一下母亲时,看到了老国公复杂的眼神。
或许是的吧。毕竟一个三十多岁快四十岁的人了,就算是突然哭起来,也不会像一个六岁孩童的。也就只有在梦境中才敢这样痛痛快快的哭一哭自己这三十多年来的委屈痛苦与不干。
“行了,都没事了就进屋,熙熙攘攘的在这路上闹什么,莫得让仆妇们瞧了笑话。”老国公便转身先向岚玉轩走去。
“好了四妹,等我请安回去了,将我之前绣好的那个帕子送你,就那个你上次看中的绣着满树杏子的帕子。只你可不许再哭了,莫得让大家担心了。”行二的杨文妤快了一步,在长姐之前牵上了文婉的手。
“那我要两个。二姐我还要一只绣梨子的帕子,等你得空了做给我,好不好?”文婉抬起头怯生生的看着杨文玉。
“成成成,咱们姣姣只要不哭了,莫说是黎啊杏啊的,你就是要个桃子李子的,姐姐也得给你绣出来啊。”边说完,边用帕子点了一下文婉的鼻子。
看着几个姐姐,文婉的心里又是一阵酸涩。除了长姐嫁人,二姐与三姐明明也了亲,却纷纷被退婚,在去乐坊的路上二位姐姐便触柱自尽了。
“今天让你们来岚玉轩是有件事有件事要同你们商议。”老国公进了屋内便挥手挥退了所有下人。“皇上之前一直是只允许你们三个出征二人,留一人在家,每次都是老三留在家。而这次皇上趁太后大寿将你们全都召回,我看,是杨家要换地方了。”
“之前杨家军已经从五万缩减到两万,私军更是从五千缩减到一千,这已经和杨家祖上与先祖皇承诺的少了很多了。而且杨家军世代镇守辽东边境,贸然换防若是换防到边疆与突厥相对还好,若是换防到蜀地呢?镇南王这次也是举家被召回京,这次不能再换防。”杨家二叔见兄长未说话,便先站出来说了。
“其实二叔说的也对,可皇上毕竟是皇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本就疑心我们家,若是这次真的换防而我们不照做的话,我怕皇上更多心。”杨文延接过了杨家二叔的话。
“等派人去镇南王府问一下,镇南王这次离京是否带着世子同去,若是不同去,便让世子留京几个月,参加了文静的及笄礼再走也不迟。”迟迟不说话的杨父终还是不愿换防的。
“皇上,是个有大心思的人啊。”不过几句话,杨家三叔只能笑着摇头。
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事情。这在梦中从未出现过,现实中可能是自己当时还小,可也从没听说过换防一事。杨家直到覆灭都是在辽东镇守着的!
为什么记忆中并未出现过的情景会出现?为什么祖父与父亲最终决定不换防?是不是换了防便可躲去两年后的灭门之灾?可现在若是最终换了防,梦境是不是就该醒了?这究竟是梦还是真?不过六岁的杨文婉搅着手中的帕子,贝齿狠狠地咬着嘴唇。
“我只是想让你们心里有个底,不论换防与否,都是皇上该裁决的事,不是为人臣子能做得主的。”老国公突然看向杨家大郎“成儿尤其是你们这房,若是真的避无可避定要换防,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杨国公世子杨成看了看自己出身并不高的妻子,又看了看在妻子怀中的幼女。“父亲既是已有决断,儿子自会听从,万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那既是这样,请过安后便都回自家的园子,待午后你们三个来内书房找我。三个儿媳就带着孩子们过来岚玉轩。”老国公说完定了定“文婉留下,随我去内书房一趟,你们就散了吧。”
老国公说完竟是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留给文婉,便背着手出了门,走向了内书房。
“那娘亲,我就先过去了。”文婉说完便朝祖母与父叔长辈行了一礼,规矩的朝门外走去。
“婉姐儿这礼数,是越发周到了。”祖母宋氏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世子夫人“环娘教的极好。”
“母亲说笑了不是,儿媳的规矩您还不知么,最是不如人,姣姣这样好的规矩,还是二弟妹耳濡目染来的吧。”世子夫人于氏身份最是低,出自一个五品文官家中,且年幼失诂,是五不娶中的丧母长女。
“长嫂可莫要取笑于我了,说起这规矩,过几日我娘家隔了房的侄儿说是会来京都游学,到时还要劳烦长嫂略做安顿才好。”杨二叔的妻子乃是潼阳吕家嫡支次女,潼阳吕家是世代耕读之家,早在先祖未曾打下天下时吕家就已经是前朝的大家了。
“不知是哪位侄子,何时到京都?需要派人接应么?可有什么偏好?”于氏赶忙接过这话。
“长嫂不必急切,我也是回来前刚接的信儿,说是要先沿途看看,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到的京都呢。我这侄子啊,我看就与延哥儿杰哥儿住一处就好。”吕氏看了看自己的儿子,发现居然还在与杨文延斗着呢。“杰哥儿延哥儿既是坐不住了,就赶紧回自己院子里去,莫得在这里嬉闹惹得人眼烦。”
宋氏看着这几个儿媳心里满意的很,都是儿子们自己求来的,也都是些省心拎得清的,和和睦睦的让人看着就舒坦。
“没什么其他的事儿就都散了吧,环娘你若是得空,去竹园看看方姨娘与四郎可缺了什么不曾,毕竟国公爷只是禁了他们的足,并未曾让大家亏待了他们娘俩儿。”宋氏说着就站起身,“杏儿过来扶着我回房吧。”
岚玉轩内就纷纷散开了。
老国公内书房。
“祖父唤孙女儿前来可有什么吩咐。”杨文婉行了一礼,便在含画的伺候下站直了身子,上前几步为老国公沏茶。
“你们都下去吧。”
“婉姐儿,你觉得换防这个事儿,我杨家该退还是不退。”老国公目光灼灼地盯着杨文婉。
“祖父这是什么话,孙女儿才六岁,这样大的事孙女儿怎好说。”杨文婉不自在的别开了双眼。
“婉姐儿,我曾说过,你是孩子里最像我的,你这几天的样子,祖父不是不知晓,只是想让你自己说罢了。”老国公看着杨文婉游移的眼神,觉得疲累的闭上了眼。
不对,记忆里绝对不曾有这样的一幕,祖父从来不曾对六岁的自己说过这样大的事,更不可能和自己商议些什么。
“祖父,您觉得这是梦不是?”文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目光悲戚的看着自己已经年过五旬却依旧劳力操心的祖父。
“什么梦?何时是梦?何事又是梦?我便是想以为皇上做的一切都是梦,那也得有人能让梦醒。梦便是醒了,杨家就能回到几代前的风光了么。”老国公拿起杨文婉沏好的茶轻轻喝了一口。
是啊,究竟谁才是梦?如今的自己也知晓疼痛苦闷,上一世的自己也抑郁而终,焉知上一世不是黄粱一梦?便是自己的心境着实不似一个六岁孩童,可谁又能知晓是不是前世之梦做的久了,入了梦?
若是真的前世方为梦,那是不是上苍在提醒自己,这现世之中定要做出些改变,不然自己循规蹈矩按着之前的样子一步步走到八岁灭门之年,岂不是辜负了这现世活着的美梦?
谁又确定不是满天神佛被自己的满腔悲苦打动,给了自己机会,重回幼时。
这不是梦,这是自己重活一世的开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