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湘书院四位女学生自杀一案,陆云查无线索,案件陷入僵局,正在陆云愁眉不展之时,有一个人出现了,他就是武德司内侍都知百里尚。陆云告诉我说武德司直属皇帝陛下,是皇帝的爪牙,权柄甚重。
我没看到陆云和百里尚第一次见面时的场面,想来不会是太愉快的,因为陆云回来就一直在骂他,直到睡下还在念叨,“你是没看到他那幅不可一世、唯我独尊、自命不凡的模样,我真没见过那么讨厌的人。”陆云平日里话不多,难得见她用那么丰富的语言去骂一个人,我对这个百里大人产生了浓烈的好奇心。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院门,我去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男子,要怎么形容他呢?身姿挺拔,织绵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泛着淡淡光芒。他有着浓黑的眉,挺拔的鼻梁,凉薄的嘴唇,一双单凤眼目光深湛,神色间波澜不惊。
他开口道:“在下百里尚。请问,陆云陆捕头在吗?”声音有着与年纪不大相称的沉稳。
我道:“在。百里大人,请进。”
陆云从屋里出来,看到他,一脸惊诧,“百里大人?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百里尚没有理她,自然而然的坐到院中的石凳上,对我说:“是容姑娘吧?”
听陆云说武德司就是专门负责为皇帝收集情报的机关,他竟然知道我,看来是在过来之前已经把我的底细都调查清楚了。
我忙点头,“是。”
他道:“我还没吃早饭,有些饿了。”
我怔了一瞬,赶忙笑道:“我们也还没吃早饭,大人要是不嫌弃,一起用饭吧。”
他一本正经:“不嫌弃。”
陆云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狠狠瞪着他。
我去厨房把早饭端出来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有牛肉饼、煎饺、虾仁香菇白米粥,还有各色小菜。
百里尚看了一眼吃食,微微抬眼看了看陆云,“陆捕头,过来吃饭吧,不用客气。”
陆云捂着胸口气得要倒了。
正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的官级比陆云大了好几级,陆云被压得死死的。
百里尚吃饭悄无声息的,执筷的姿势是贵族门庭中长年规矩下来的优雅严整。吃过饭,他拿出一锭十两银子给我,说:“容姑娘,这是饭钱。”
我笑道:“大人,这早饭不值这么多钱的。”
他说:“剩下的就算预付款吧。”
听他这个意思,是以后还会再来吃饭?
我不敢接银子,悄悄看陆云,只见她瞪着百里尚,咬牙切齿道:“百里大人,你来终究有什么事啊?”
百里尚好看的眉眼扫了她一眼,不紧不慢说道:“我要你继续呆在沁湘书院。”
陆云听后神色一顿,说:“既然大人要求我留在沁湘书院,总该让我知道我留下来是要做什么吧?”
百里尚不答反问:“你调查此案,除了找到那四位小姐是沁湘书院的学生这一个共同点之外,还有什么其它发现?”
提到案子,陆云一脸严肃,她想想说:“四位小姐的父亲同朝为官,身居要职。而且四位小姐是闺中蜜友,都喜好音律。我在她们的卧室看到过她们生前用的乐器,皆是在京城一家名为高山流水的乐器行定制的,我查过那家乐器行……”
百里尚抬眸,打断她的话,“知道我昨天为什么骂你吗?就是因为你去查那乐器行,你的冒失险些坏事。”
陆云:“我坏什么事?”
百里尚:“那个乐器行是敌国谍者在京城的一个联络点。”
陆云的唇颤了颤,“什么?”
百里尚:“你是不是没有检查过四位小姐的身体?”
陆云默默的点了一下头,百里尚说:“四位小姐已非完璧,这是她们四人第五个共同点。”
我和陆云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就听百里尚继续说道:“敌国窃取我国情报一般的手段是安插谍者或者收买官员,但这一次他们用了更下作的手段。”
武德司收集到的情报显示,敌国谍者玷污朝廷重臣之女,企图用这种方法胁迫她们窃取情报,但四位小姐刚毅,约定同日自杀,以死明志,绝不叛国。
陆云缓了缓神,问道:“既然知道乐器行是联络点,为何不实施抓捕?”
百里尚:“乐器行只是一个联络点,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首领。”
陆云沉思一番,“大人要我留在沁湘书院,是担心他们会用同样的手段伤害其他女学生,让我保护女学生是吗?”
百里尚斜眼看她,“你还不算太笨嘛。还有,我们查到书院里的杂役婆子裘氏就是给敌人提供书院信息的内鬼,所以你还有一个任务,就是盯紧她。”
陆云被他嘲笑的模样激怒,脸颊浮上一层恼意,负气道:“我一个大男人总呆在女子学院不妥,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百里尚端详她,半晌,慢悠悠道:“你当我瞎吗?陆小姐!”他站起身,整了一下衣袍,说:“你只管好好给我做事,我不会多管闲事,追究你女扮男装之事。”
陆云耳根处泛着红,脸绷得更冷。他不看她,转眼对我说:“容姑娘,告辞。”
我道:“大人慢走。”
送他出院门,看他翻身上马,走了。再回头,就看见陆云气得在院子里直跺脚,“啊……气死我了……怎么会有他这么讨厌的人……”陆云平日里过于小心、克制、沉着,第一次见她被气得跳脚的样子,很是有趣,我心里期盼着这位百里大人能常来。
这天之后,他果然是隔三差五就来一趟,每次还都是饭点到,美其名曰是谈公务。
陆云瞪他,“大人家里是没人做饭吗?”
他瞧着陆云,似笑非笑道:“我还没成亲,不像陆捕头,一个姑娘家还能娶个媳妇给自己洗衣做饭。”
陆云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百里尚视而不见,继续说:“我很好奇一事,你说你女扮男装娶了妻子你们陆家就能传宗接代了?”
陆云咬着牙咯咯直响,“我们家的事不劳大人费心。”
嘻嘻,我想陆云一定是很烦百里尚,不然为什么十句话里有八句是他呢?
“那个人真的很狂妄自大,自以为是。”
“那个人长得还行,就是天天一幅棺材板脸,看见他就堵心。”
“那个人业务水平还行,今天竟然让他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线索。”
“那个人的父亲是救当今圣上死的,难怪圣上对他极为信任了。”
“那个人说今晚就可以收网了。”
陆云去参与抓捕,我在家一直等,等到第二日的傍晚她终于回来,看到她衣服上的血可把我吓着了,“阿云,你受伤了?”
她摆了下手说:“不是我的血。”
换下衣服,梳洗过后,她好像仍惊魂未定,神色茫然呆呆坐了良久,突然起身,问我:“容儿,你说如果有个人胳膊受伤了,该吃些什么比较有益于养伤呢?”
我仔细瞧着她,“谁受伤了?”见她闪烁其辞,我又问:“有个人?难道是那个人?”
百里尚为了救她挨了敌人一刀。
从来都是陆云救别人,这是第一次有人救她,还受了伤。她想去探病,又觉得空手去不合适,非要亲手熬粥,手上烫了两个水泡,她才觉得有些诚意了。
我提着食盒跟随她一起去百里府,到大门口请人通传,开门的小厮狐疑的打量了我们一番,便让我们在门口候着,自己进去通报。等了半晌,一位老者出来请我们进去,我们跟在他身后七拐八弯的,约莫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看见隐于竹林中的院落。再往前走,见廊上灯火摇曳,百里尚独坐廊下,他一只胳膊被绷带吊着,看起来有些疲倦。
百里尚:“管家,这里没事了。”老者恭敬的退下。
他看到我手里提的食盒,问:“容姑娘,这是给我送吃的来了?”
我微笑道:“这白粥是某个人亲手熬的,还请大人细细品尝啊。”
陆云瞪我一眼,用胳膊肘捅了下我。
百里尚双目直望向陆云,他慢吞吞道:“救命之恩,陆捕头难道就用一碗白粥报答了?”
陆云一拱手,认真说道:“大恩不言谢。”
百里尚挑眉看她,目光清澈明亮,语气微微有异,“救命之恩,怎么就不言谢了呢?不是应该以身相许吗?”
陆云不由气恼,“大人救的人多了,难道都要人以身相许?”
百里尚从容摇头,“那倒不是。有的人用命谢,有的人用钱谢,因人而异。”
陆云瞪圆了双目,恨得咬牙道:“容儿,我看他好的很,一时半会儿是死不了的。我们走!”她转身就走。
我赶紧把食盒放到百里尚脚边,唇边溢着笑意,说道:“大人记得把食盒还回来啊。”
百里尚:“一定。”
几天后,百里尚又来家里,胳膊已经不用绷带吊着了。
他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问:“她呢?”
我笑道:“还没回呢。”
他接过我递过的茶盏,垂头吹起浮于水上的茶沫,声音沉沉的,“容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想娶她。”
听他这样说,我心中所有的不确定尽数烟消云散,真替陆云高兴,可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叹气道:“百里大人,这事恐怕不容易。”
他放下茶盏,抬眼看我,“她不肯恢复女儿身?”
我心想,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武德司内侍都知,他真是什么事都知道,那就不如坦诚的告诉他:“她心里负担重。”
“她啊,把别人的枷锁背在自己的身上,还自我感觉很伟大,被自己的牺牲深深的感动着,真是愚蠢。”他嘴上虽然说得嫌弃,可眼里都是心疼。
我怔住,没想到他这么懂陆云。正想着,陆云回来了,她看到百里尚,皱着眉,说道:“案子已经结了,百里大人还来做什么?”
百里尚姿态悠闲的指了一下桌上的食盒,说:“还食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