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含月想去静海。
薛通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任务就落在了自己头上,静海为关外蛮族最大聚居地,自己这身体原主人对它有些印象,是一个巨大的内陆湖。那些蛮人傍湖而生,这种地方对于关内人来说不问可知是极不安全的。
而且邓含月另一个条件让他更为奇怪。
“我要把他们送回重阳关里,自己去玩玩。”
薛通山心道,找死不是这么个找法啊。
邓含月当然看到了他脸色,不以为意,笑道:“如何?陪恩人去一趟?”
薛通山忍不住道:“姑娘,你是救了我,可咱们也是第一次见。你放着外面那些护卫都不用,让我陪你去,你就不怕我是歹人?何况那静海蛮人聚居,对外来人极其敏感,找死不是这么个找法啊。”
邓含月也不气恼,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被美人盯着看是一种很诡异的体验,有一种想又不想的纠结感。薛通山无奈道:“我就是一普通人,真护不住姑娘。我是要报恩,不是要害你。姑娘三思。”
邓含月倒了一杯茶,递给薛通山:“我不信你是普通人。”
薛通山奇道:“这倒新鲜,那依着您,我哪不普通?”
邓含月正待说话,忽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有那些戎装女子护卫激烈呵斥之声,紧接着就是人仰马翻的动静。
她微微一笑,冲薛通山道:“你看,这哪里普通?”
薛通山正不知她何意,门外便传来声音:“小姐,那大黑个子醒了,正发疯呢。”
“伤到你们了吗?”邓含月问道。
“他只有些傻力气,而且重伤未愈,并不会神通,小姐请勿担心。”门外人道,“不消片刻便能拿下。”
薛通山终于明白过来外面这阵响动是长云闹出来的,连忙道:“请姐姐们别伤着我这朋友。”
不料门外邓氏护卫对薛通山并没有半点好感,冷哼了一声并无言语。
薛通山有些着急,从邓含月这么大胆的性子,敢带队到关外“旅游”来看,这群护卫里没有神通术士那是打死他也不信。前夜已然见识过那种惊天之威,怎能放任长云再受此伤。
他拔腿就走,掀开门帘就看到长云被一众戎装女子围住,竟有种群狼围攻狮子的感觉。他正要跳下车前去,忽然手臂被人拉住。
阻止他的人正是邓含月,薛通山急道:“姑娘,我那同伴绝没有伤人之心,大概是在找我,我只要过去他定能平静,万望姑娘让她们手下留情。”
邓含月一脸无所谓,道:“他当然是在找你了,难道还能找我么?”
薛通山见她还说些不疼不痒的废话,急得就要甩开她。却被这女子抓的越紧,只听她道:“你仔细看看。”
那些戎装女子多有身负武功者,但总不会人人皆具修行神通,所以被长云左突右冲,阵型散乱,不断有人倒地。终于,只见那种不属于常人的白光亮起,显然有人又动用了修行神通。
邓含月道:“我带出来这些人,都多少会点神通,最差也是潮生境。可居然要逼着我贴身侍女动用明朗境神通出手,你那同伴可非同小可。”
“这不是重点吧!”薛通山急道,“我们真没有敌意,姑娘你这是干嘛。让我过去劝他就行,你放开我。”
“不放!”邓含月双眉一挑,“你要是个普通人,怎么有这么个天生神力拼死相护的护卫,当姐姐这么好糊弄么?”
薛通山无奈,我总不能把这来龙去脉现在跟你说一遍吧,等说完长云又得受伤!
“你放开!”薛通山已经有些怒意,不知道这女人到底什么脑回路。
“怎么样,答应陪我走一趟,我就让她们立刻住手。”邓含月道,“或者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也行,反正要有点好玩的事。”
薛通山哪有空陪她胡闹,大声对长云那边喊道,“长云住手!我在这里!”
长云听到声音,愣了一下,便放下手中较劲那匹马,憨笑一声,朝他走来。
可他这一放下防备,却被那些环绕附近的白光骤然侵袭,化作光索,将巨大的身体重重压在地下。
薛通山大怒,猛地甩开邓含月,怒意一动,全身骤然腾起一股黑雾,环绕全身。薛通山没注意自己身体变化,只是急着向长云那边过去,全身那股怪力又无由而生,嗖的一下窜出十几米远,来到了长云身边。
黑气只是一瞬便无影无踪,可薛通山探手过去,那困住长云的白光仿佛不存在般骤然烟消云散。
薛通山赶紧扶起他,连声用蛮语询问他伤势,长云看见他无恙,只是憨笑着回答无事,只差没拥抱他来表达高兴心情了。
可此举却惊诧了在场所有人,那戎装侍女如临大敌,齐齐后退,迅速聚拢于邓含月身前,将主人团团护住。
邓含月双目中惊讶之色闪过,随即涌起了无穷的好奇。她在侍女搀扶下来到前方,对薛通山道:“你居然还打伤我的人,就是这么报答救命之恩吗?”
薛通山见长云没事,心里放松许多,忙道:“实在抱歉,我这兄弟身体本就有伤,我一时情急有些无礼,实在抱歉。”
他连声道歉,倒让邓含月没话说,只是冷哼了一声,并没有搭理他。
见气氛僵在这里,她身边年长侍女便替主人解围道:“小姐,不如就地扎营歇息一刻。天色渐晚,也该用饭了。”
邓含月哼了一声,点头道:“好吧。”
可却有仗剑侍女不肯,喊道:“小姐,这人身法诡异,来路不明,万一伤到您怎么办?让我们把他拿下,歇息不迟。”
邓含月听得这话,正要阻止,却不料自己侍女已有两个挺剑而去,白光微弱却附着剑上,这是两名潮生境修行者。
可是,那象征神通的白光在靠近薛通山时却忽然消散无踪。
长云一步跨出,拦在薛通山身前,双手各自擒住一个,直接向外抛出。
戎装众女见冲突又起,各自挺剑,正要为同伴报仇。长云连那日玉带郎官惊天神威尚且不惧,哪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昂然向前。
邓含月和薛通山同时喊道:“住手!”
邓含月语气微急,对身边年长侍女道:“阿翌,能轻易破开你们神通,深浅不知,不要造次,更何况他也没有敌意,退下。”
阿翌道:“小姐,既然不知深浅跟脚,更不能放任不管,万一伤到您……”
邓含月听得此言,扬声问道:“薛通山!你会伤我么?!”
薛通山苦笑:“不会。”
当下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化解,众侍女愤愤不平地盯着薛通山,却仍然训练有素的安营扎寨,各自围成两个大圈,将邓含月护在中央,阿翌更是贴身守护。
薛通山安抚好长云,见对方阵型如此敌意,倒不气恼反而尴尬。不管怎样,人家也是路边救了自己和长云,还是得为这种奇怪误会解释一下的好。
随着薛某一脸赔笑的靠近,被阿翌拦下,邓含月见他这模样,故作生气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干嘛!”
薛通山呵呵赔笑,道:“姑娘,我这……咱们是友非敌,真不必如此吧。”
“那可说不好!”邓含月道,“早知道救了个白眼狼,当时就该一剑刺死你。怎么有你这种恩将仇报的家伙,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薛通山笑道:“姑娘啊,你不是说找到我的时候我在睡觉么?怎么又成了救命大恩。”
“你睡得跟猪一样,我当时一剑杀了你们岂不轻而易举?所以这么看的话,我还是饶了你一命,所以也算救命大恩咯。”
这话说出,身边一些对邓含月熟悉的侍女都面露奇色,忍不住偷偷观察自己主人,在她们印象里,自己这个贵不可言的主人,可从来没有当众这么……孩子气啊。
虽然她确实也只有十五岁,不过因为身份所限,大家都不会把她当普通小女孩罢了。
当然,这点神色有异,并没被注意。邓含月有心诡辩,薛通山可没这心情,无奈道:“姑娘不用说这些,你对我这兄弟有救命之恩,薛通山一定会竭尽所能报答。可是你的要求,实在太危险,我就是个凡夫俗子,真的没法在静海那种地方保你万全。你实在要去,也多少带上你身边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啊。”
这话当众说出,却是邓含月身边年长侍女率先有了反应,惊讶地对邓含月道:“小姐!您要去静海?还不打算带着我们么?”
邓含月被薛通山用这种方法将了一军,有些尴尬,连忙回答:“阿翌不要多想,我逗他的。”
随即不让身边侍女多言,又冲薛通山道:“你不要废话,都这会儿了还说你自己是凡夫俗子?我身上虽然有病,但又不是脑子有病,你拿我当傻子呢?”
“不是,姑娘……”薛通山苦笑,“我实在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觉得我有什么特殊之处,我这兄弟天生神力,虽不常见,但也不至于让您如此另眼相看吧。”
“我说的是你!”
“我……”薛通山被她弄得有点头晕脑胀,“姑娘,天生神力的是我这兄弟,不是我啊。”
邓含月道:“阿翌告诉我,你这兄弟身受神通重创,性命能否保住都在两可之间,可见不是全盛状态。可即便如此,我身边大多数人都奈何不得他,天生神力或许也还见过,但真没见过背着神通重伤还能这么神力的。”
薛通山楞了一下,道:“性命……性命都在两可之间?”
“对呀。”邓含月道,“难道你以为神通重伤是睡一觉就能好的么,你那兄弟,身上伤重着呢。”
薛通山冷汗冒出,他回头看了看在跟一匹马专心对话的铁塔少年,他自己或许还不知道已经伤重不治。心念电转,忽然对邓含月深深一躬:“薛某斗胆,求姑娘教我,如何才能救我这兄弟?薛通山愿意结草衔环相报!”
“你问我干嘛?你自己不知道吗!”邓含月没好气,心想你明明身有神通古怪,却在这装什么也不知道,越想越气,简直把本姑娘当傻子。
薛通山诚恳道:“薛某实是凡夫俗子,对什么修行神通一无所知,更不要说治伤了。”
邓含月见他如此,和身边阿翌对视一眼,奇道:“你说的是真的?”
“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穿越者薛某是个坚定地唯物论者,说起这种誓言并没什么感觉,可这个世界却对这种起誓极为看重,邓含月被他这誓言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好啦好啦,相信你,可我也是真没办法,真的。”
邓含月却又道:“我从小就有这种伤,病根连特别厉害的神通术士也治不了,怎么给你兄弟治啊。”
薛通山微怔:“你也有伤?”
“是啊。”邓含月并不难过,嫣然一笑,“而且比你那兄弟重多了,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的。”
见她笑语嫣然地说出生死之言,薛通山愣着不知该作何反应,她身边侍女阿翌,却是眼眶一红,神色黯然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