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宣灯一双水汪汪、明亮亮的大眼望着余思逸,有期待的光在闪烁。要是不看下半张脸那明显是在憋着笑的上扬嘴角,真就信了他的天真无邪。
余思逸眯着眼,仔细注视着林宣灯接下来会出现的一举一动,包括目光流转、表情变换,问:“你想跟太子玩,太子就一定要答应的啊?”
林宣灯又揪起他白净脸上的一咪嫩肉,目含凝光,眼睫轻颤,暗示说,这件事完全可以靠脸解决呀。啊,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罪过。
余思逸闭眼扶额,感觉跟这个人是说不了正经话的,太自恋了。但是,好像有一点点的苗头了。太子,他在关注太子。不管是虚晃一枪声东击西还是真的准备直击主题,都是探究这个人真实身份和来京目的的线索。
兹事体大,更应谨慎。
“呐,要说跟太子好,我是一定能算得上前排的。你想跟太子玩,我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你要我帮你办事,总得告诉我原因吧,不然我也不敢帮你办呀。而且,你不会是想让我帮你白干活吧?这天下间可没有这样的好事哦。”余思逸说完话,还给他送了一个wink。干不干事以后再说,现在要做的就是套话,套话,还有套话!
余思逸见他闻言却没有很高兴的样子,反而皱起了双眉带着审视的目光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扫过一遍。怎么回事?你又不按套路出牌。这时候不该高兴地答应或者编造谎话我俩见招拆招吗?啧。
“你跟太子很好吗?他为什么要跟你好?你很浪诶,不会把太子带坏了吧。为什么这么自信,假如你开口提出的话,他就会和一个见都没见过的陌生人一起玩啊。你说话起码也该更没有底气一点吧。噫,范叔为什么会愿意你跟太子走近啊。”
嘴上说着挑剔的话,表现出来的模样也活像是个老父亲在斜眼看女婿,看哪儿哪儿不顺眼。
“嘶,你这人好生奇怪。现在不是你跟我说你想要和太子玩吗?那听到我这般说法,你应该是很高兴的才对吧,为何反而在这里对我挑三拣四的啊。还有,我和太子就是很好,就算我是个浪荡子,太子也没对我有意见好吧。怎么反而是你要替他来挑我的刺呢?”
“哦,对了,你的范叔是哪位?我和太子走近还需要他的允许啦?”
余思逸脸上有笑但仔细去看却见他双眉紧皱,分明是被说得有了点气。我这一副浪荡样你又不是第一回见了,之前都没说什么的,怎么一和太子扯上关系你就变了脸呢?而且,他提到了“范叔”。虽不知是他哪位叔叔,但是和太子有关系的,又能左右太子意见的,还姓范的人可不多啊。难道是那一位?这可不太妙。虽说那位早已不管政务了只是偶尔还关心一下太子的事情,人也常常寻不着,但是余威犹在,又是艳帝老臣,太子确实是对其并不一般的。若这人与那位范氏有关的话,不知范氏对他又是怎么个态度,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事也不好拿捏分寸。这事还得再跟太子说道说道,让他能有个准备。
“我只是说来玩玩的,谁知你就认真了。难道太子真的和你这么好吗?随便谁来约,只要你说好,他就愿意赴会?这也太离谱了些吧,我不喜欢。我听范叔说,太子是个清冷严肃且克己守礼的人,并不喜欢与人亲近的。怎么到了你这儿,我感觉差了那么多呢?”林宣灯这一颗老父亲的心被余思逸一番话弄得七上八下。娘诶,我的孩子要跟着别人学坏了。这要是跟着自己学坏的那还可以接受,要是被别人带坏了,那真的一万个不愿意。
“那我也是说出来逗你玩的,只是你没听出来还当真了。”余思逸呛他,露出嘲讽的表情。
这人对太子和对他是两个态度,气人得很,差别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是那么的明显。我和你都见过好几回了,也帮了不止一次,怎么对着还没见过一次的太子比对我还好呢?心里窝火啊。
“我何德何能啊,跟太子说什么他都听的。这么明显的假话你都分辨不出来,你是今天晚饭吃多了堵脑子上了吧。”余思逸心里委屈,继续跟他呛声,不依不饶。
闻言,林宣灯低垂了头不去看人,不时飘出几个哼哼唧唧的鼻音,但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他那个可怜样,余思逸气消了大半,拿手去逗他,拉扯他的衣袖,让他理睬自己不要再继续低着头。
“好嘛,理理我,别低着个头不看人的。我就是不和太子好了,那我也要和你好啊。你要真想和太子玩啊,我就是冒死也去跟他说说,只是太子愿意不愿意我就没法给你打包票了。再说了,要是这个玩不来,我就和你玩别的呗,你想要玩别的什么,我尽量满足你。好吗?”余思逸轻声细语跟他说。
“不是真心要和太子玩的,你别去烦他了。但是别的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你知道,我对这里不熟悉的,昨天逛的那一圈也没逛多少,光注意吃吃喝喝看小摊贩去了。唉,我已经很久没回来这里了。”林宣灯抬头很他说话,语气可怜又可爱,后半句是虚话,重点在告诉他,不要拿这个事去太子面前讲。
“好,既然你不是真心要和太子玩,只是想拿来逗我的,那我不去和他说。太子每天都在伏案批示,忙得很。你想不到哪里好玩那我就带你去找好玩的。我虽不是在梦京出生的,但好歹也算是在梦京长大的,也是知道些好地方。你只管跟着我就是了,保证是好吃好喝又好玩。”余思逸听出了他的意思,跟他说不会告知太子的,只是嘴巴上的和心里边的并不一定就是一个说法了。
“那你带我去玩,我信你的。我从前在梦京待过,后来去了别的地方,已经很长时间没回来过了,梦京变化了许多,我已是不太认得。”林宣灯依着他跟他说话,说到梦京变化时,能看出几分唏嘘和伤感。
“我听你刚刚说起你的范叔,似乎和太子有几分关系,难道是摄政范氏?若果真你是他的家人的话,为何会离京多年以至于对梦京多有不识,留在这儿日子不是很好过吗?毕竟你的叔叔可谓是位高权重啊。呵,难道你也似他一般淡泊名利不喜朝堂,所以在艳帝出走风波平定又待太子长大能明事理之后就随他浪迹天涯去了?”余思逸可一点都不觉得对方是个淡泊名利心甘漂泊的人。走两步路就嫌累,长着一张小白脸,一身气度也与他曾经见过的摄政范氏很是不同。难以想象这是一家子的人。
听到余思逸的问,林宣灯再次垂头,陷入了思索。单就他自己的事情还好瞎掰,但是和范叔掺和一块儿就要小心了。他得好好想一下,现在能说什么,不能说什么。
“喂,想这么久啊,是想着怎么哄骗我吗?”余思逸笑着问他。哪里有人想瞎掰胡扯这么明显的,人家都是先支支吾吾说点什么糊弄着人先的,一边糊弄一边想着怎么应答。不像他,直接低头不说话,一看就是待会的答话要掺水分的。
“你让我想一下嘛,又不只是我自己的事,你还问我范叔了。”
好嘛,这一句话直接点明了他的范叔真就是摄政范氏了。余思逸回忆起摄政范氏的一些事情,似乎养父也没提过范氏的背景啊,只说是与艳帝非同一般,其人深不可测。余思逸是亲眼看见过范氏的,温润亲和,言语可善,脸上总是带着三分笑意,不管对谁都是温柔范儿。就算是被养父多次叮嘱,他也依旧感觉到动摇,觉得养父口中那个心机深沉的人和眼前这位温和贤师并不是一个人。后来,他深入朝堂,接触政务多了,其中利益权衡多方博弈,实在是叫人头疼。到了那时,他才反思自己对于范氏的印象,一个那么温柔心善的人真的可以立足朝堂发挥影响吗?他心里的答案是否定的。但是观范氏的一些所作所为,又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呐。若说身居乡野的人还能被粉饰欺骗,但是他已经身居庙堂高位了却还是寻不到一丝痕迹。要么范氏真的是个奇迹之人用爱感化众生,要么范氏就是深藏不露做事尽善尽美不留一点痕迹。但无论如何,就他知道的信息而言,都未曾提及范氏的家人。范氏受艳帝器重,在梦京没有自己的宅子是直接住在紫宫里的,不管是艳帝时的记录还是现时的,都是如此。这个说自己旧时住在梦京,喊着范氏叔叔的人,究竟是谁?亦或是,他的话里,有什么是真的,有什么是假的。
“想好了吗?”余思逸见他想了好久了,还不愿吭声,于是催促他。
“我说的范叔就是你知道的那个,你对他了解多吗?”林宣灯终于抬起了头,只说了很短的一句。
他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只要与范叔扯上关系就麻烦得很,要不先看看对方对于范叔有多少了解再随机应变吧。
“你这话就没意思了。他是我上头的人,我可不能随意议论他的。”
“那你刚刚就敢随便议论太子了?”
余思逸其实知道不多,但是他不能明说自己知道不多,这样就显得自己这边太弱势了,待会还不知道要怎么被骗呢。林宣灯也不想说太多,据他的经验,自己怎么胡来都没关系,和范叔扯上关系了就要小心谨慎不然很容易被卖。于是话题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余思逸:“好了,若是觉得说他不太方便,就说说自己吧。我对你可是很好奇的。怎么能有人在那么高的天上掉下来,你当时在做些什么呀?哦对了,为什么一个小男儿喜欢穿女装,还那么会呢?你从前在梦京住哪里,现在还能找得到地儿吗?能找到的话,我陪你去逛逛呗。故地重游,也是别有一番乐趣。”
说自己的事情那就没什么忌惮的了。
“我啊,当时就是回梦京呗,只是那路子不好走,很容易出现你遇见我那时的情况罢了。其实那时还算好的呢,是砸到水面上。我喜欢穿女装是觉得又好看又方便,男装套裤腿还得套两回呢,我穿裙子只用套一回。以前住的地方啊,还是不去了吧,已经大不同了,我也没有很想回去的。”林宣灯说到前两个事的时候,还是手脚比划着,眉眼带笑,说到从前住着的地儿时,就情绪低沉了。
余思逸自觉今晚已经套了很多话了,没必要继续紧逼他,倒也不继续纠缠了,咬得太紧也怕他起了反心。
“呵,还想去游湖吗?夜里的游湖挺热闹,和白天不太一样。白日里的湖也美,碧波荡漾,水天一色;但是夜里的别有韵致,暖黄的橘灯,满船的星光,高挂的月儿,连同周边叫卖的夜铺都能叫人看得开心,有一种人间烟尘气。那里还有馄饨铺子,我认识一家很好吃的。你这肚儿也快消下去了,正好叫上一碗来补充。”
林宣灯明白他说的那种美,旧时在京时,他也曾见识过。如今说起,甚是怀念。而且他也认识一家很好吃的馄饨铺子,不过那一家在巷子里,并不是湖边夜铺。余思逸说的点点,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难以拒绝。
“我跟你走,你带我吧。”
“好。”
“不过,你的春娘让你出去吗?毕竟你还是要跟着我一起走的。”余思逸问他。
“额,这,你可以悄咪咪地带我走嘛。”林宣灯指了指他翻进来的窗。只要不被发现,那就等于没有!
闻言,余思逸挑动了一下俊眉,对于他这个说法,是颇为认可的。真要是听了莺妈妈的话不跟着玩了,那才要不高兴呢。
余思逸率先起身,走到门那里回头看了林宣灯一眼要他跟上。随后两个人走出了门,还记得反手把门掩上。莺妈妈把丫头们都撤走了真是提供了天时地利人和的环境啊。余思逸揽过林宣灯,运起轻功几个踏步就飘到了门外边,干净利落,连声响都不大。
于是乎,两人就这么溜到了外边去逛街吃馄饨,吃完了租一条小船去泛舟湖上,看人看灯看星月,说着些没边没际的闲话,聊着吹过的香风和刚刚打眼瞧见的姑娘。
直到深夜里,余思逸才把人送回去,走时还约定了明晚过去香风渡还找他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