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许应融和融喧北上游历,在玄桑山救下重伤昏迷的司北策,原本只是举手之劳,却不想两年后,万胤神宗被灭,融家惨遭屠门,最后能收留他们的,竟是当年那个险些丧命之人。
许应融被融喧带到北境后,便住到忘思林里。司北策置办了一个木屋,虽然简陋,但既干净,也还算宽敞。
北境不比万胤城,常年积雪,连山上灵兽都是毛绒绒的。
刚开始,许应融整日整夜看着屋外白茫茫的雪,融喧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只是觉得,经历了那些事后,许应融就变了许多,平日里他做好饭,许应融会吃,倒也没有想轻生的意思,就是比以前沉默,看起来有些颓废。
直到有一天,融喧正要去青乌宗,离开木屋时,瞧见许应融盘腿坐在地上,他习惯地说道:“我去青乌宗修习了,家里还有吃的,要是饿了,记得先热一下。”
途径许应融时,手腕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他低头,看着自家兄长低垂着眼睛。
许应融穿着蓝白相融的绒服,整个人沉静得如同一块碧玉。
融喧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爱撒泼闹事,就是一个人人敬而远之的魔王,偏偏对许家这对父子极为乖顺。对许然,是惧怕且敬佩;对许应融,可能是耽于他的美色,觉得有这么一个兄长很有面子,所以时常逮着机会黏着他。
“融喧。”许应融拉住他道,“你说,我们爹娘在天之灵,会希望我们去报仇吗?”
融喧一愣,住到忘思林后,许应融不爱说话,他也不想提那些伤心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没有再挑起这个话题。
他每日上青乌宗修习,是一直记得长老对他说的那句话:你若想给父母报仇,就活下来,变得更加强大。
他覆上许应融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语气有些狼心狗肺地说:“我才不管他们这么想的,我只知道,不那样做,我现在活着,就没有意义。”
许应融:“那报完仇后又当如何?”
“该如何就如何!那时心愿已了,或许能让我活着更舒心吧。”
融喧说着,抬头看向天,忘思林树木茂密,只能看见小小的一块空白,在他看来,不管是许应融还是他,和困兽没什么两样,只是,一个还在努力的挣扎,另一个还没有做好准备。
许应融松开手,他吐出一口白气,站起身道:“我和你一起去。”
身量比融喧高出半个脑袋,除了看起来有些清瘦,那眼里流露出来的坚定,让人十分的想要依靠。
那时,融喧不知为何许应融只是听了他的一番话后突然就下定决心,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他每日望着积雪的时候,是在经历怎样的蜕变,或者说在更久之前,当许应融得知万胤神宗被灭,跑回宗门屠杀了整整两千多人时,他的心性就已经魔化了。
看着白雪的那段安宁的时期,不过是由白到黑的过渡。如果他能早点发现,也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
可惜当时融喧并未察觉到,他还沉浸在许应融振作起来的喜悦之中,两人来到青乌宗,这里不过是一个边陲之地的小宗门,除了宗主司北策,没有其他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在宗门修习比自行修习要好得多,融喧心里盘算着,如今许应融已是天寻境,要论修为,也有和崔月山的一战之力。
只是玄坤宗如今正在势头上,强者众多,除非他能追赶上许应融,否则怎样也没有胜算。
司北策此人重情重义,知恩图报,即使知道二人留在这里,对青乌宗是多大的隐患,他还是瞒着妻子,将宗门最好的资源都给他们。
许应融上青乌宗的第一天,还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
光天化日下,他居然被一个四岁的小孩讹上了。
他和融喧才到青乌宗,就听见一声奶奶的叫喊。
“坏哥哥。”一个身高还不到许应融膝盖的小孩,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拉着许应融的衣袖,抬着头,眼睛咕噜地瞪着他。
“放开我。”许应融沉着脸,看着拽他衣袖的男孩。
融喧则笑嘻嘻地揉了揉他的头,道:“小司乌,为什么说他是坏哥哥啊?”
这小家伙是司北策的儿子,平日里和融喧还算亲近,今日却不知怎了。
司乌原本就不怎么多的头发,被揉得乱糟糟的,但是他完全不搭理融喧,依旧凶神恶煞地看着许应融。
都说小孩有预感的能力,他一见到许应融,就十分排斥。
许应融拉了拉衣袖,无奈被拽得紧紧的。
“放开”
“不!你是坏哥哥,不许你来我家。”
小孩子总是有些领地意识,自然而然就把宗门当做了自己家。
一道有些陌生的男声从身后传来:“司乌,不得无理。”
融喧和许应融转过身,见司北策和一位穿着水墨色长裙的女子走过来。
女子是司北策的妻子,青乌宗宗主夫人留芸,两人不过才二十来岁,模样也是十分登对。
司乌一看见母亲,就把“坏哥哥”抛到脑后了,小跑过去抱着他娘的腿,留芸随势把他抱起来。
留芸柔声细语地问他:“你方才怎么调皮了,抓着哥哥不放?”
司乌知道娘是在责怪他,于是干脆把脸全埋在他娘胸口,嘴里呜呜呜的说什么也听不清。
留芸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
许应融看着这样的画面,难免有些动容,司乌还有爹娘,可他却连一个可回的家都没了。
司北策走上前,对许应融抱拳道:“一别经年,许兄弟模样倒是没太大变化。”
虽说忘思林里的木屋是司北策置办的,可来来往往,也只见过融喧,倒是许应融,这会子才是正真的久别重逢。
许应融也不语,只点了点头。
司北策知他二人遭受大难,性格才会有所转变。融喧变得更上进,几乎是不要命地在修炼,而许应融……
司北策只是才看了一眼,就觉得他整个人的气息都与两年前大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