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梁反唇相讥,道:“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太师不与人分辩之机,一味杀人灭口。究竟是谁欲欺瞒王上?”
“赵梁,你……你……”关龙逄张口结舌、无言可辩,转身对履癸道,“大王,老臣侍候四代大王,对我大夏之忠心可对天地日月……”
履癸大手一挥,淡然道:“太师忠心,朕自然没有疑心。理不辨不明,就召诸侯使者入殿与干辛对质,又有何不可?”
“大王——”
“嗯?”关龙逄还要再言,履癸把脸一沉,愠道,“怎么?太师心虚了么?”
关龙逄哼了一声,愤愤道:“老臣光明磊落,何时心虚过?”
履癸淡然道:“如此甚好——来呀,宣诸侯各国使者进殿!”
长随、侍卫传宣出去,片刻之后数十名诸侯各国使者鱼贯而入——此次履癸率领王师救援斟灌、驱逐北狄,大胜而还。按照常例,诸侯各国都应遣使朝贺。远方诸侯使者还在路上,但已入王都的使者也有数十之多。
诸侯使者行礼已毕,履癸道:“各位诸侯贵使,东夷有施国遣使来朝,状告大夫干辛借为王室征缴贡赋之名,盘剥天下,凌辱诸侯,可有此事?”
此次干辛奉王命征缴天下贡赋,一路敲诈勒索,无所不用其极。诸侯各国早已经怨声载道。但干辛正得盛宠,背后又有夏伯昆吾侯牟卢、豕韦氏刘宾撑腰,哪个诸侯还敢有半句怨言?后来听闻干辛在施侯独那里碰了钉子,暗地里都拍手称快。可是要哪一个出头为有施氏伸张正义,却谁都不愿。毕竟,出头的椽子先烂、箭射出头鸟。各国诸侯大夫都是人精,谁愿触这个霉头?
一众使者面面相觑,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太师关龙逄忍不住,道:“各国使者,不必惧怕干辛这厮,有老臣关龙逄为尔等做主,且将干辛这厮如何假借大王之名、敲诈盘剥诸侯,据实奏与王上!”
关太师的威名天下无人不知。见太师说话,几个小国使者就欲开言。却听右相赵梁开口道:“关太师所言甚是。既不可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可冤枉一个好人。大王与犬戎一战,干辛大夫立有奇功。各位贵使定要据实而奏,还干辛大夫一个清白!”
刚想出头的两名小国使者,马上就把头又缩了回去:一方是四朝元老、连王上都敢教训的帝王之师;一方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宰相,还有那个圣宠正隆的大夫干辛,哪一个他们都惹不起。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这趟浑水他们蹚不起也躲不掉。除了当一个哑巴,还能如何?什么公道、正义?还是小命要紧。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履癸打破了沉默。
“诸位贵使尽管放胆直言,这个朝堂之上,还是朕在做主。有施国使者,由于朕用人不察,致使天下诸侯受辱,生灵涂炭。诸位贵使据实禀奏,朕也好闻过而改。”履癸语气淡然,但众人早就听出了话外之音。
昆吾使者抢先道:“启禀我王,干辛大夫在别国作为,外臣不得而知。但干辛大夫在我昆吾国宣扬大王威德,办事秉公无私,我昆吾氏子民有目共睹……”
“对对对,干辛大夫在我顾国也是如此。”顾国使者也随声附和。
“干辛大夫忠心王室,心系天下。大夏有此干臣,实乃大王之福、天下之福……”豕韦国使者更加肉麻。
“对对对,干辛大夫是个大善人、大好人……”一众诸侯使者也都随声附和。
“你们……你们……”喜方几乎要被气昏过去了。在上朝之前,喜方也曾经联络过各诸侯国的使者,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甚至指天为誓,只要有施氏出头高发,他们都要群起声援,不扳倒奸贼干辛誓不罢休。到头来群起声援却变成了落井下石!
喜方愤恨难消,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履癸的脸上露出笑容,看着太师关龙逄道:“太师还有什么话说?“
关龙逄脸色铁青,愤愤道:“他们……他们这是慑于干辛、赵梁之淫威,不敢口吐真言……”
履癸冷冷道:“依太师之言,施侯独是因为有太师撑腰所以才有胆子诬告王使了?”
关龙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急道:“老臣这里有施侯独书信一封,详述干辛在有施作为情状。干辛在有施氏罪状桩桩件件都记录在案。请王上明察……”
关龙逄掏出一封帛书书信,尚未呈上,赵梁出班奏道:“启禀大王,太祖大禹王立国之时曾立下规矩:朝臣结交诸侯等同于谋逆,乃是灭族之罪。太师关龙逄口口圣贤之言、声声先王之道,却公然与施侯独勾结,陷害王室栋梁,居心颇不可测。臣请将奸贼关龙逄关入寰土,着有司查明罪状,依律惩处,以儆效尤!”
关龙逄怒视赵梁,道:“赵梁狗贼,血口喷人。老夫与施侯独乃是多年故交,朝臣尽知……”
赵梁冷冷一笑:“关太师为了故交就可以置朝廷法度于不顾,肆意妄为吗?太师身为帝师,为天下之表率。若天下人人效仿,因私废公,这天下还是王上的天下么?”
履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盯着关龙逄,寒森森道:“太师太让朕失望了——来呀……”
履癸正要下令,将关龙逄下狱,太史令终古噗通一声,跪倒陛前,连声道:“大王不可,不可!关太师四朝元老,兢兢业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可受牢狱之辱?臣愿以性命担保,关太师对王室绝无二心……”
左相费昌也出班奏道:“太师服侍过三代先王,又是王上授业恩师,若要治罪,恐天下震动,再无宁日。臣也愿以身家性命担保……”
干辛见大王骑虎难下,连忙见风使舵,居然也叩首为关龙逄求情:“是啊是啊。关太师劳苦功高、德高望重,要说关太师对王上心生异志,臣也不信。关太师也是受小人蒙蔽,一时不察,这才使臣受此不白之冤。既然真相已明,臣下洗去冤屈,臣也愿意原谅太师无心之过。求大王饶过关太师……”
“你……你……巧言令色……小人……小人……“太师关龙逄气愤已极,却无言可辩。
大王履癸怒气愈盛,蓦地一拍御案,霍然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