妊孂一剑紧似一剑,纴巟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莘侯看得清楚,妊孂虽然剑剑紧逼,却是点到为止;何况自己内心有愧,所以即便爱女心切,却也不便出手。
妊好知道女儿并无杀心,正好让妊孂教训教训莘国公主,也好出出心头之气,所以也不制止。
伊挚左右为难,看看纴巟,又看看妊孂,觉得帮谁都不是,袖手旁观还不是;再看看莘侯,漠不关心;看看妊好,坐观成败……伊挚急得满头大汗,嘴里一个劲的哀求:“小师姐……小公主……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纴巟的剑术乃是父侯亲传,倒有几分造诣。平日里与侯府的护卫武士比试,无不取胜。于是便自以为天下第一了。等交上手,才知道,在妊孂面前,父侯教给自己的剑法简直就是小孩子玩的过家家。
小时候,都是阿桑陪她玩耍,遇到危险,只要叫一声“阿桑”,阿桑一准冲到她的面前。可是今天,她即便喊破了喉咙,阿桑却一动不动。
纴巟自幼娇生惯养,高高在上,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阿桑,等回了莘城,我……我皮鞭抽死你……”心里一急,眼泪都下来了。
“哈哈哈……我当有莘公主有多厉害呢?原来就只会哭鼻子啊……”
听了妊孂的冷嘲热讽,纴巟更急,挥剑乱砍,哪里还顾得上进攻退守的章法?
妊孂觑得一个破绽,长剑虚晃,在空中抖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手腕一抖,长剑直刺纴巟眉心。
这一剑辛辣迅捷,乃是一击致命的招式。妊好和莘侯全都大惊失色,想要制止,却鞭长莫及。
“啊呀——”纴巟大叫一声,闭目等死。却只听叮——的一声脆响,再睁开眼时,妊孂已经收剑,正笑眯眯的看着她。再看阿桑,手提长矛,呆愣愣的站着,嘴里喃喃着:“小师姐,你……我……”
原来,伊挚见妊孂突下杀手,情急之下,挺矛来当。妊孂长剑只在矛尖上一触,便即撤回。伊挚这才知道,妊孂这一剑只不过是吓唬纴巟的。伊挚又惊喜,又尴尬,不知说什么才好。
纴巟见是阿桑及时出手救了自己。纴巟心头一暖,不由得喜极而泣:“阿桑,阿桑……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
纴巟抛了手中佩剑,扑向伊挚,伊挚身子向后一撤,躬身施礼,道:“小公主,其实小师姐是不会伤害你的……”
妊孂哈哈大笑:“伊师弟,以后她要再欺负你,就告诉师姐,师姐给你出气!”
纴巟冰雪聪明,此时也明白,妊孂是在为她的师弟出气。看来阿桑没少跟他师姐告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不过,在外人面前可要保持好修养,自己不是当年往阿桑脖子上撒尿的小女孩了啊。
想到此处,纴巟定定心神,脸上作出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回身对妊孂施了一礼,淡然一笑,道:“多谢妊孂妹妹配合。看来阿桑还是忠于故主的,即便他受屈出走了近十年,故主有难,还是舍命相救。阿桑,你的出逃之罪,本宫都给你免了。跟本宫回去吧!”
纴巟这一出把妊孂给弄懵了。刚刚她还在为自己的剑术而自鸣得意,可是纴巟这微微一笑,却让她后心发凉:看年龄,纴巟与自己仿佛,可是她的心机之深,却胜过自己十倍。
真后悔刚刚没有一剑杀了她!
妊孂勉强笑道:“姐姐冰雪聪明,妊孂望尘莫及。”
纴巟嫣然一笑,从容道:“好说。妊孂妹妹剑术了得,纴巟也是佩服之至。有莘氏与有妊氏比邻而居,今后你我就是好姐妹。阿桑虽然是妊孂妹妹的师弟,却是我有莘的家生奴仆。想必妹妹不会阻拦纴巟带他回去吧?”
妊孂冷哼道:“哼,脚在他腿上。他愿做人做人,愿做奴做奴,关我何事?我只是他的师姐,又不是他妈!”
纴巟三言两语便找回了面子,还占据了上风,心中颇为得意,回头对伊挚道:“阿桑,跟本宫回莘城!”
“公主……小师姐……我……”伊挚看看纴巟,又看看妊孂,不知如何是好。
莘侯见一场危机化解与于无形之中,大为快慰。走过来望着伊挚,凝望良久,缓缓道:“阿桑,你还愿意回莘城么?”
“我……”伊挚触到莘侯的目光,莫名其妙地心头一暖。他记起来,当年在莘城的时候,他也遇到过莘侯这样的目光,只是在四目相触的那一刻,他就又变回威严与冷峻。在莘城,莘侯就是至高无上的王,所有人都怕他,何况阿桑这个卑贱的奴隶?可是,此刻,莘侯的目光让他亲切,让他温暖。伊挚甚至有一种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的冲动。
莘侯又道:“你若不愿,寡人也不勉强。天下那么大,你想去看看也好。只是山高水长,你要照顾好自己……”
“什么?父侯——”纴巟急了,“我们辛辛苦苦找了他那么多年,如今找到了,怎么能放他走呢?”
莘侯瞪了纴巟一眼,怒道:“当初若不是你胡闹,阿桑又怎么会逃走?你可知他这许多年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唉……他若不伤心,又怎会一去不回……”
“我……”纴巟被父侯问得哑口无言,转头用一种祈求的目光望着伊挚,“阿桑,纴巟现在长大了,再不会无理取闹地欺负你了。你跟我和父侯回莘城,可好?莘城还有你的阿爹阿娘啊……”
伊挚心头蓦然一颤:师父已经不在了,他的心忽然空了。阿爹阿娘虽然不是他的生身父母,但却是他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是他在这个世界的根。没有根,他就是任意漂泊的浮萍。人怎么能没有根呢?
“禀君侯,阿桑受师父教养之恩未报。等阿桑安葬了师父,即回莘城请罪。”伊挚肃然道。
“好好好……不忘师恩礼当如此,甚好,甚好!”莘侯大喜,“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阿桑你又得许神仙真传,我有莘氏正需要你的归来。寡人和你阿爸、阿妈在莘城翘首以盼。望你事毕之后莫作耽搁……”
伊挚躬身施礼,道:“阿桑敢不遵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