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一步步处理着姑苏道观的事宜,好让师兄的消失不显得那么的突兀。又与天赫门、上官氏、寒山寺徐徐周转,待尘埃落定,已是四年过去。”
这时,清静道人突然冲小道士莞尔一笑,问道:
“师侄,你猜猜师叔我回嵩山后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
“应该是假扮成我的父亲,演绎了当年邱家邱元湛托子于师公乾宇道人的那一幕。”
清静道人不由高看了这小道士一眼,倒是才思敏捷。
“不错,当日师叔我还未上山,便见师兄于山下驿站等待,见面后就被其委托这么一件有趣的事。”
清静道人又拍了拍小道士肩膀,准备解释几句,却见小道士抬首望那皎洁新月,目色深深:
“我知道师父是为了我好,他想让我的童年更无忧一些,让我知道我并不是弃婴,我虽一直记不太清那时的细节,却对离别之时,师叔你回首时那依依不舍的眼神印象深刻。这些年来,我也一直以为我的父亲是有着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才把我送至嵩山。”
说着说着,小道士像是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噗嗤一笑:
“我甚至一直以为我是私生子。”
清静道人看着他露出笑容,心神黯然,越是在该悲伤的时候努力笑着的人,越是把太多本该释放的情绪抑在心底,用苦酝酿。
可他现在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更不能给予他哪怕一个安慰的眼神,怕他会突然绷不住,无法故作坚强。
师叔侄俩就这样呆呆望着月亮,直到屋内油灯燃尽,只余月光……
“师叔,你还一直没说师父为什么会带我回嵩山呢?”
听着他平静的语气,清静道人知道小道士已经收拾好了情绪,便开始慢慢回忆着……
——
贞元二十一年,嵩山,春
这年春发生最大的事应当便是顺宗继位,位居储位二十余年,终是盼到了这一日。
此事虽与嵩山清微观师兄弟二人并无关系,却让姑苏城中天赫门与上官世家之间更加迷雾重重,也令清净道人本该应用谋划成了空,因为他并不知道这位他寄予厚望的君主会落幕得如此迅速、如此黯然。
在清静道人扮演上官奇之父与其道别之后,不多时便见清净道人从林中走出与其会面。
清净道人看这骄阳正好,不禁喃喃:
“我辈修道是为了什么?上顺天心、摆脱囚炉,潇洒这天地间?可若天外有天呢!”
清静道人不明所以,问道:
“师兄,你这是……”
“唉,”清净道人一声叹息将其打断,愁眉不展地反问道:
“刚刚那孩子,你也见了,可看出些端倪?”
清静道人闻言亦是眉头一皱,谨慎说道:
“似是五命有缺,天生空亡之煞!比师弟我这天生四废还要霸道,若无道门高人日夜护持,怕是出生后活不过百日。”
清静道人见其不语,疑惑问道:
“师兄可是为此才将那孩子带回山中,可为什么不好好与上官家商量一下呢?”
清净道人摇头低叹:
“师弟啊,四年过去,你这武功精进不少,可道学怕是落下了。”
清静道人心头讪讪,不敢作声。
“身俱空亡煞、天生五命有缺这些并不关键,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背后,你可曾有想过?”
“那孩子并非命格空亡,而是命中三奇隐而未出,令命格失丧,才形成这五命有缺的凶煞命局!”
“三…三奇贵人!?”清静道人大惊失色,却是难以置信:
“如今大世将乱,天乙已是隐世不出,怎会现出这三奇命格弄此波澜?再说三奇贵人自三皇五帝以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易经》也只是记载有此一命格,而命格隐而不出又是何理?怪,太怪。”
“我亦是不信,可我以连山归藏周易之法卜算数次,结果大同小异,命出三奇已是无疑,只是为何隐而不现,却再怎么也算不出。”
“我亦曾寻王屋山诸真人一问,却还是云里雾里,似是尽在天机。”
“三奇贵人万世难寻,哪怕真人之才经天纬地,亦不能窥破此中真机。”
清静道人见师兄说到这,不禁发问:
“师兄,师父那里你可去见了?”
清净道人苦笑摇了摇头:
“额,未曾见面,听玉恒师伯说是师父前些年收了个弟子,带其云游四海去了。”
清静道人叹息一声,他本欲回嵩山以后,再去王屋山探望师父,没想竟无机会。
“我原先一直以为,天赫门图谋上官世家是为其百年积累,却不想密谋其宝只是其次,真正目的怕是想倒逆乾坤、改天换日!”
只见清净道人双目精光烁烁,紧盯煌煌大日,语气低沉:
“师弟,你可还记得七年前朝中有位大人的孙子满百岁,邀你我前去祝贺。你可还记得那孩子是何命格?”
“怎不记得,那可是天生的天德贵人!乃我生平所见福运之最!”
见清静道人情绪热烈,清净道人哭笑不得,骂道:
“你这么多年参悟的道法怕是丢到狗肚子里去了,那孩子命中天德是不假,福运却是被剥的一干二净,当朝天子犹在,怎敢天德现光芒!”
苦叹一声:
“天赫门背后有高人啊!先转借天德福运助一派兴盛,再寻吉神辅天德登极。若是三奇遇天德,李唐气运又本就将尽,此番图谋——”
“哎,师兄不用再说。”
只见清静道人挽手于后,远眺山尖,目色郁郁:
“此番怕是师兄弄出了差错,虽是那位大人扶持着天赫门不假,可三奇贵人万世难寻,那背后那高人若是真有如此本领,怕道行之高陆地神仙也止不住。况且我居于姑苏这五年,天赫门与上官世家之间暗潮下针锋相对!哪像是为了一丢了的孩子引出的祸端,上官世家怕是藏着其他大秘密!”
清静撇了一眼清净师兄,徐徐说道:
“师兄,你急了……三奇之命让你的心乱了。”
清静道人一边转身往山下走去,一边口中悠悠念着:
“得三奇之命者,不同凡俗,似从他界来,可从哪界来?……”
——
“师侄,你从哪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