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在茯苓院的红帐中,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清冽的酒水盛在金樽之中,喜堂上大大的囍字镶着金边,唢呐声响彻京城,身着喜服的男人出了府门,明明是娶亲的好日子,他却蹙着眉。
“这傅函真是好命,半个月前刚娶了位艳压桃李的娇妻,如今又要与金家小姐结琴瑟之好,好不快活!”
“可不是嘛!”
百姓的议论声不绝于耳。男子羡慕傅函坐拥两位美人,快活至极;女子则痛斥傅函另娶新欢,薄情寡义!
傅函最终还是翻身上马。
迎亲的队伍冗长。
他行在最前面,鲜红似火的喜服在风中猎猎摇曳。那削薄的唇紧紧的抿着,炮竹的声音响了又响。
喜讯传遍了京城。
迎亲的队伍恰好经过君府门口。
喜气却又悲凉的唢呐声传遍了君府,君子霁乐呵呵的跑来偏院,瞧见江月也站在院中,就说道:
“金家小姐和平南王喜结连理,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正经过君府呢。”
“金家小姐……”
江月脸色苍白,喃喃说了四个字,君子霁并未听清楚,只当她是未见过娶亲,便又说:“倾月姑娘若是对娶亲感兴趣,大约半个时辰,迎亲队伍便游街结束,折返回来,还会路过君府。我们一同去街上看看,姑娘觉得可好?”
“……好。”
江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应下的。
面纱下的脸,失了血色。
她和君子霁在鱼龙混杂的百姓堆里站了半个时辰,很快自长街那头传来乐声,新郎骑着黑色鬃马而来,他着的喜服在微风中猎猎生姿。
炮竹点燃,被扔在路上,声音说不上来的刺耳。
花轿中,凤冠霞帔的女子低眉颔首,珠帘垂面,点了绛色的唇却人人可见地上扬,那人是金玉颜,那身喜服竟与她大婚时的那件无差!
十余人抬轿,只一人心凉。
江月禁不住踉跄了一下。她单薄的身影在流动的人群中被吞噬,人们跟着迎亲队伍而去,推搡着失了魂的江月,微寒的藕臂却被人捉住。
“倾月姑娘,没事吧?”
“……”
江月只觉得气闷,听着刺耳的唢呐,看着那一抬又一抬嫁妆系着红绸从面前走过,她的心如针扎般疼,这疼又蔓延到全身,像万千只食蚁撕咬着她。
额头沁满了冷汗。
她揪着君子霁的衣襟,声音止不住的颤抖:“快……带我离开这。”
“好。”
君子霁见她面色苍白,好看的眉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什么男女大防,便将她横抱起来,飞快的冲进了君府,还嚷嚷着:
“管家,快把崔先生喊来!”
崔先生是君府的客卿,单字一个远,精通医术。
却说崔远到了江月所住偏院之后,便给江月号了脉,只是时间越长崔远的眉头皱得就越厉害。
君子霁也急了。
“崔先生,倾月姑娘到底怎样,您倒是吱个声啊!”
“非是在下不愿说,只是这位姑娘的情况略有些特殊。这位姑娘心跳较常人略快,但却并非是心疾,可便是如此,她的血液流动的速度也十分缓慢。方才晕倒,便是血液堵塞导致!”
“可否根治?”
“无药可医,何谈根治?老夫也只能开几味活血化瘀的药,让这位姑娘先醒过来,但终不是长久之计。”
“……多谢。”
夜色攀上天际,银轮微微闪烁。
江月醒来便看见君子霁在床边坐着,这呆子睡着了,桌上还放着个白瓷碗,她嘴里也泛起些许苦味。
“倾月姑娘……不怕……我在这……在这……放心……陪着……不疼……”
呆子说着梦话。
他的手捉住了她的,拇指摩挲了几下。
江月:“……”
这呆子睡着了竟也学人家揩油。
江月静静看向窗户外,月亮是多么的皎洁,月朗星稀。能与月相伴的,除了黑夜便是那零碎的几颗残星,又怎能去期盼日月同辉之景呢?
傅函,终是你食言了啊。
江月咬着唇,不让自己哽咽出来,但终究还是眼睛——
不争气的红了……
君夫人的荔枝园内。
“大齐战神?我看是大齐海神还差不多吧!先前听小公主嫁给他,还以为是门好亲事,没想到啊没想到!”
“没关系的翎儿,日后找到小公主了,便教她与傅函和离便可。”
君宁忙着哄君夫人。
“和离!必须得和离!这种渣滓就跟江酬一样,中看不中用!”
“是是是。”
君夫人一想起今天她在平南王府看到的就十分气不过!
她今日在半路上将迎亲队伍截了下来,她自是明白,花轿中人定不会是小公主,于是她用刀指着傅函问:
“江月在哪?”
当时傅函勾起削薄的唇,那张英挺的脸上写满了“欠扁”,漆黑如墨的眼眸戏谑地看着她。
“江月?呵,谁知道在哪里?”
没错,这位大齐战神在发妻失踪生死未卜时,不闻不问,却在府中挂满了红绸,贴遍了囍字,纳了一房貌美的妾。
如此渣滓,人间少有!
君宁见她仍忿忿地咬着牙,揪着被子,温柔地笑了笑,翻身过来,将她揽入怀里,亲了亲她的唇。
“这是谁家的河豚宝宝啊?”
“你才是河豚宝宝。”
“行,我是,我全家都是。”
“哼!”
君夫人把脸埋进他的胸膛,四十多岁的年纪,却露出了少女般的神情。
她虽遇见了姓江的渣滓。
但她还是蛮幸运的。
幸运地,遇见了她温柔的君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