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秋风萧瑟,我才渐渐痊愈。这场病来势汹汹,连宫里都惊动了,遣了御医来为我诊病,却谁也说不出什么,只道我是自产后就一直体虚,又着了惊怒,所以才缠绵病榻多日,于是给我开了大量的补药,致使我每日吃药都能吃饱。
自我醒后,上官毅没有再来过,每日我只听见他在屋外向海棠询问我的病情。有几次我在熟睡中感到有人注视着我,待醒来却只见海棠和其他服侍我的丫鬟仆妇。
这一日午后,我喝过一碗苦甜的药汁,告诉海棠我想出去走走,我龟缩在屋内已有月余,海棠见我终于有兴致出去,很是高兴,忙帮我穿上外衣,又用一柄翡翠簪将我的长发松松的挽成发髻。
我站起来才发现我已经瘦得不成人形。本来合体的衣服此刻穿在身上都逛逛当当的。终日不见阳光致使我的皮肤苍白而没有一丝血色,我都能看到我素白的手背上隐隐脉动的青色血管。我苦笑了一下,这个身子还真是不受补,那么多的燕窝补药吃下去,却依旧形销骨立。
海棠小心地扶着我,其实不用她扶,我也能走,她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目光中的心疼让我只好由着她搀扶。我先去隔壁看了佑儿,一个多月了,我都未能好好抱他,每日只让乳母将我抱到我房中陪我嬉戏,也只有看到他粉嫩的小脸儿才能让我展露笑颜。
佑儿正由乳母抱着,见了我也不扑着让我抱,却扭动着往床榻上出溜,让我颇有几分失落。乳母拗不过他,将他放在床上。他肥胖的小身子在床榻上一骨碌翻过来趴好,接着“哼哧”着使劲扭动,竟然向后拱了出去,他继续努力,不一会已经拱到床脚儿。他扭脸以晶亮的眼睛看着我,得意非凡,“咯咯”笑着似在等着我的赞扬,却有一串亮晶晶的口水从他咧着的小嘴里垂落到床上。
原来他是在表演给我看,他会爬了,虽然还只能向后爬。我惊喜地走过去抱着他,闻着他身上的馨香,眼泪都流出来了。
乳母走过来道:“王妃刚好,别累着了,奴婢来抱小世子吧。”
佑儿用他的小脑壳拱在我的怀里蹭来蹭去,抱着我的脖子不肯撒手,让我越发爱怜。即便我日日如活在暗无天日的谷底,但我还有他,他就是照亮我生活的那束阳光。
直到佑儿在我怀中沉沉睡去,我才恋恋不舍地将他轻轻放在床上,与海棠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外面虽是深秋,却难得的阳光明媚。及来到湖边,我已有些气喘,只能倚在已掉光了树叶,只剩枯枝的柳树杆上歇息。
举目望去,湖中只余黄朽枯败的残荷。我依稀记得去年的这个时节,我还惦念着满湖枯荷而落泪,而如今,我连眼泪也没有了。
海棠也站在那里怔怔地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我骤然记起病前她与公子兰若的事,不由出言问她:“海棠,上官胤没有再找你麻烦吧!”
海棠看向我,眼圈都红了,“小姐,你刚好点儿,就惦记海棠的事儿,那日若不是为了我去向王爷求情,小姐也不会……”
我听她提及那日的事儿,默然地闭上眼睛。海棠窥着我的神色小心地说:“小姐,其实王爷也很后悔,他日日……”
“海棠”我出言打断她,不想她再提上官毅。
我恨他吗?
不恨,我不恨他。真的,自从我病后清醒过来,我对他已没有丝毫的恨意。包括那不堪回首的前尘往事,也已经在我心中灰飞湮灭。这一年多来,他对我极好,好到让我无法熟视无睹,无法不心生感动。我并不是无知无觉地看不到他的情意。只是,我越是明白,越是感到彻骨的悲凉,为自己,也为他。因为我无可奈何地意识到,我与他一样都是穷尽毕生的力气也得不到心上人的可怜人……
上官毅不知何时来到湖边,在我几步外站住脚步。他满含愧色地看了我一眼,随即低头看向地面。
“佑儿会爬了,不过还只能向后爬,刚才他还爬给我看呢。”我悠悠开口,提到佑儿,唇边扬起笑意。
他惊讶地抬头看我,奇怪我没有哭骂责怪。须臾,他苦笑一下,复又垂下眼帘,“柔儿,我宁愿你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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