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的心性自然远较身边的学生们成熟。
以他在社会中滚打多年的敏锐和情商,如何看不出陈怀瑾不喜欢别人喊她的乳名。
也清楚地知道当着老师面辱骂同学的后果。
但重生这么荒谬绝伦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以后,他是抱着游戏的心态来对待这个世界的。
夏北从来不是一个乖张狠厉之人。
但在这里他可以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说出一些让人不爽的话。
也可以装成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和齐正道嬉闹。
更可以在妹妹面前谄媚、讨好。
说白了,就是对世间的规则缺乏敬畏,行止由心。
准确来说是漠视校园内的阶层关系。
重生之人,后知世事十八年,难免以充满优越感的上帝视角看待身边的‘小屁孩’们......
但张老师却被气的不轻。
下课后,直接带着站在教室外的夏北来到了办公室。
“姜老师,你们班这个夏北我是没办法教了......
上课交头接耳不说,还敢在我的课堂上公然辱骂同学!”
一位头顶稀疏,没了几根头发的五十多岁男人闻言从教案上移开视线,搁下手中钢笔。
姜大江是高一(9)班的班主任,夏北对他印象挺深。
时隔这么多年再见到,心里生出一丝亲切,夏北露出一抹笑容“姜老师,好久不见......”
“姜老师您看看,到这儿了他还嬉皮笑脸的!”
张老师看到夏北漫不经心的轻松神情,更加气急。
“夏北你怎么回事!”
姜大江严厉地说道。
一旁的张老师不等夏北说话又道“姜老师,我现在总算知道你当初安排座位的深意了......”
听张老师絮絮叨叨讲完,夏北才知道。
他右边同桌陈怀瑾是班长,左边名叫李晓辉的瘦小男生是副班长。
前面的宋淼威是纪律委员......
班内三大重臣齐聚......
以正三角形把夏北拱卫(包围)在中间......
办公室内别的老师听到张老师的话都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夏北来。
‘他娘的......我何德何能啊......’
‘我简直是高一(5)班的风水眼......’
想到此处,夏北竟露出了诡异的微笑。
“姜老师你看他恬不知耻的样子......”
刚参加工作没几年的张老师,不管是学生时代还是入职以后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学生。
“张老师,你放心吧,我会狠狠批评他的......你先去上课吧。”
第二节课的上课铃声已经响了起来,姜大江对张老师温言劝道。
张老师离开后,办公室内别的老师也陆续出去上课。
剩下一大一小两师生,都默不作声。
十分钟后,姜大江批改完教案,坐直了身体。
然后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吧。”
夏北一愣,不过也没客气,大大咧咧坐在了姜大江一米外的椅子上。
“说吧,为什么在课堂上捣乱。”
姜大江点了一支烟,言语平静,情绪不明。
“没捣乱,就是课本忘带了。”
夏北依旧带着半死不活的微笑。
“昨晚为什么没来上晚自习?”
“额......昨天夏南忽然不舒服,我在家陪她。”
姜大江看着油盐不进的夏北,沉默了一会。
默默抽了一口烟,良久又道:
“你们是我带的最后一届了,浩铭准备去国外读博,要是申请的下来,我和他妈就陪他去国外了。”
姜浩铭是姜大江的儿子,优秀的不像话,是整个一中教职工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夏北不禁疑惑‘老姜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姜大江在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继续道:
“最后一届了,不想太费心,你小时候可是咱们家属区出了名的皮猴子。”
当年一中的婴儿潮事件,影响了全校的评优。
经过调查后,学校领导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没有证据,但他们的猜测基本接近事实,直至现在仍是家属区茶余饭后的谈资。
说到此处姜大江还会意地笑了起来。
“我说浩铭的事,是想让你知道作为父母最自豪的事就是孩子有出息
你妈妈应该也是这个想法吧,你爸爸去世这么多年......”
“我爸的事没有定论,也许是失踪!”
夏北终于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第一次打断了姜大江的话。
姜大江给夏北回了一个歉意的表情:
“嗯,是失踪,但你却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了
你这般混下去,将来有担起这个家庭的能力么!”
夏北平静地看了班主任一眼,又把视线悠悠转向了窗外的辽阔天空......
当年他自诩正确,坚持在外飘荡多年想要寻找答案,错过了自我成长,错过了陪伴家人。
以至于当家庭遭遇变故的时候竟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这些道理后来他也明白过来了,但从旁人口中说出来,不免又让夏北的陈年旧伤隐隐作痛。
“孩子,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活着永远不是一个人的事.......
咱们师生一场,望你好自为之吧......”
夏北从办公室离开的时候,第二节课还没有下课。
但他没有急着返回教室,反倒趴在走廊栏杆上看着校园发起了呆。
九月中旬,上午的阳光依然猛烈毒辣。
夏北眯着眼睛直视太阳,像是要挑战某种俗世权威。
白花花的日光,刺的眼睛根本睁不开。
强光刺激让夏北短暂致盲。
闭眼休息了一会,重新恢复视力的夏北看着教室内一张张年轻脸庞、校园里的花花草草都变的生动真实起来......
第二节课下课后是大课间,有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
齐正道路过夏北教室,两人一起下了楼。
因为刚才和姜大江的一席谈话,夏北心情总归受了些影响。
便有些想念香烟的味道。
一中封闭管理,每日间学生们消耗的生活品就是一个大数目。
所以学校专门留出三间旧房承包给个人作商店。
但烟酒这些东西,明面上是不让卖的。
除非是熟客,还得有正确的暗号......
夏北前世就是熟客中的一员.......
花了五毛钱买了两根散烟,两人结伴来到教学区的厕所。
厕所修在稍微偏僻的校园西墙旁边,但又没挨着围墙。
围墙和厕所后墙形成一个两米来宽的狭长夹道,紧挨厕所后墙的是一条半米宽的化粪池。
这个半封闭的死胡同,味道肯定好不到哪去,不过也正因此平时人迹罕至。
于是这里就成为了一中不良学生的聚集地。
夏北带着齐正道走进夹道,看到靠里的位置已有十来位或站或蹲的学生。
看起来年龄大一些,应该是高年级的。
“他妈的,吓老子一跳,还以为是老师来了呢。”
人群中一个矮胖学生对刚走进来的两人骂骂咧咧,刚才藏到了身后的香烟又叼回了嘴上。
夏北和齐正道是这个‘吸烟室’的陌生面孔。
那群学生隔着五六米的距离对两人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夏北没有理会对方挑衅的眼神,拿出一支烟点上深吸了一口......
“挺老练啊......”
齐正道是第一次见夏北抽烟。
“咳~咳~咳~”
齐正道话音未落,夏北就剧烈咳嗽起来。
夏北没意识到,现在的呼吸系统还没有习惯烟草的摧残。
第一次就吸这么大口,肺部肯定不适应。
“来让我也以身试法~”
刚才买烟的一块钱是齐正道出的,不试试总觉得有些吃亏。
一块钱,一支打火机,两根利群......
夏北又吸了一口,递了过去。
丝毫没有为引良为娼而羞愧的觉悟。
齐正道用手指捋了捋烟把上的口水,也学着夏北的样子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
意料之中的咳嗽声,甚至比夏北刚才咳的还厉害。
两人接连出丑,让旁边的高年级同学大笑起来。
“笑...咳~咳....笑鸡毛.....”
齐正道理顺了气,低声骂了一句。
“你他妈说谁呢?”
矮胖学生耳朵还挺尖,竟然听到了。
矮胖少年还是暴躁老哥咧,说着话就朝两人走来,其他人随后也围了上来。
“你敢动我一下试试~”
这种情况下齐正道却依然梗着脖子还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