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崽,初二郎,初三初四拜地方。”
傅友根从小就听惯了这句还有点押韵的顺口溜,说的是水仙县拜年习俗。大意是:初一,儿子儿媳带着孙子孙女回家拜年;初二,女儿女婿带着外孙子外孙女回家拜年;初三、初四,要到地方上去给左邻右舍们去拜年。
傅友根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从小就接受了这种拜年文化的熏陶。
每年的大年初一,傅友根和他的弟弟妹妹们都会起得很早,父母教育他们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大年初一起得早,对于整个一年的意义都十分重大,因为这是一年之中开始的那一天,精神状态一定要特别好的。
傅友根在这一天,先是自己要天蒙蒙亮就爬起来,还要负责把弟弟妹妹们全部喊起来。起来做什么呢?当然首要任务是到爷爷奶奶的卧室里去拜年。见了爷爷奶奶说什么呢?当然不是像今天的小孩子那样说“爷爷奶奶,恭喜发财,红包拿来!”他们就是毕恭毕敬的站在爷爷奶奶的床前,双手合十,大声的对爷爷奶奶说一句话“抢拜年杖,祝爷爷奶奶在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这时,爷爷奶奶马上会笑逐颜开,夸奖孩子们长大了懂事了,然后毫不犹豫的把前一天准备好了的红包分发给孩子们,一个一个红包,一个红包一块钱。“傅友根和他的弟弟妹妹拿到红包以后会羞红着脸接过红包,又双手合十回敬道:“谢谢爷爷奶奶红包”,再转身回到父母的卧室,乖乖的将爷爷奶奶的红包交到父母的手上。
知道孩子们给爷爷奶奶拜过年了,妈妈会很高兴,马上从衣柜里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新衣裤新袜子新鞋子给孩子们换上。傅友根每次穿上新衣服还要到镶嵌在衣柜上的玻璃镜前面照一照,妈妈便会站在身后问道:“友根,新衣服好不好看!”傅友根便精神抖擞的看着新衣服答道:“好看!”妈妈就很有成就感了。
“起来吧!新年第一天呢,莫睡懒觉了!”冯艳叶像往年一样,天蒙蒙亮就来到傅友根睡觉的那张雕龙画凤的床铺前,拉开那副乳白色的蚊帐,对着还在打呼噜的傅友根轻轻喊道。
傅友根听到妈妈的呼唤,立马收起了沉沉的鼾声,徐徐睁开了双眼,条件反射般的“啊”了一声。他揉了揉眼皮,从被窝里钻出来。此时,他的下半身与上半身几乎成垂直的状态,上身只有单薄的衬衣,一股寒风吹来,他禁不住哆嗦了一下,赶紧把衣服穿上。
“不要穿那件,换上新的!”冯艳叶一边说话,一边把新衣服新袜子放到了傅友根的被子上。
傅友根马上穿好新衣服和新袜子,一双腿迅速挪到了床边。看到床下那双旧皮鞋已经被一双新皮鞋所取代,他兴奋地穿了进去,站了起来,整个身子精神抖擞,情不自禁的表达起感恩之情:“谢谢妈妈!”
“要谢就谢谢你爸爸!”冯艳叶笑着说道,“他辛苦了一年,忙里忙外的,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才攒下钱给你们五姊妹一人做了一身新衣服!看到你们都听话,有出息,他比你们给他什么都高兴!”
“友根,你把屋子扫一扫!今天可能会有人来拜年,要有个干干净净的环境,要展现我们家的新气象!”冯艳叶见傅友根高兴了,便马上安排了新任务。
“好呢!我马上!”傅友根走进厨房,他知道,那里的水缸旁边有一个棕叶扎成的扫把。结果,厨房里的扫把也换成新的了,硬硬的棕叶,在泥巴地板上扫灰尘,特别好用。
傅友根自从小学毕业就很少打扫过家里这些房子了。
十二岁以前,他每天都要打扫完这些房子才能去上学的,这是冯艳叶布置的雷打不动的任务。
每次,当傅友根想偷懒的时候,傅石山就对他说:“大丈夫,男子汉,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傅友根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为了实现扫天下的理想而坚持从扫一屋开始锻炼,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等待冯艳叶的检查验收。
就这样,扫地的工作一直坚持了许多年,直到傅友根下山去读初中才基本停下来。
周末或者月末回家,包括寒暑假回家,傅友根每天早上同样要肩负起扫地的任务。
傅友根家里有十三间房屋,都是用泥巴垒出来的。屋外还有一个很长的阶基,一块很大的地坪。只要有脏东西,有树叶或者纸片,都是要扫干净的。
傅友根打开了门,啊,白雪太耀眼了!偌大一个地坪,全被大雪覆盖了,干净洁白,只有几片黄色枣树叶飘落在上面。这样的地坪就不需要打扫了。不过,他还是忍不住走上去,踩出几个脚印,听到白雪被踩得嘎吱嘎吱的响。
傅友根于是回到阶基上,从东到西把阶基打扫了一遍。昨晚,杀鸡敬祖宗的时候,地面留下了血渍。吃年夜饭时放的鞭炮,地面还留下了许多红色的鞭炮屑。他扫了满满一撮箕的垃圾。他把垃圾提到厨房里,按照冯艳叶的吩咐,放到火镗里焚烧。
扫完阶基,傅友根才从厨房开始对每个房间进行大扫除。
房间的地面没有贴瓷砖,连水泥地的房子都没有一间,只有厢房里的一角有一小块水泥地,那是用来洗澡的,靠墙角挖了一个小洞,让洗澡的水从那里流出去。泥巴地有了些年头了,地面有些地方已经变得高低不平,不平的地方往往就是藏污纳垢的地方,需要很细心的打扫。
家里的农机具多,锄头、撮箕、扁担、手推车,南瓜、芋头、红薯,摆得满地都是。房梁上挂着红薯藤和稻草,时不时掉下一些枯叶枯草。
傅友根花了很多时间全面整理,然后再打扫。打扫后的屋里顿时显得宽敞了许多。
“吃早饭了,大哥!”傅友叶在吃饭屋里用清脆的声音大声喊着。
“好呢!马上就来!”
傅友根已经扫到了最后一间房子,饥肠辘辘的他,巴不得马上干掉两碗饭。这最后一间是猪楼屋,里面用杂木隔成了两个猪楼,关着四头白色的猪。
“不错,不错!”冯艳叶到每个地方检查了一遍,对傅友根的劳动成果很满意。她夸奖道,“这样看起来,干净又整洁!”她对陪同她检查的傅友叶说,“你要好好向你大哥学习!他从小就帮家里扫地,经验丰富!你看他这地,扫得多干净啊,看得来多舒服!”
傅友叶一个劲儿的点头。自从大哥到外地上学以后,冯艳叶就把家里扫地的任务交给了傅友叶。不过傅友叶接手不到三年,也到山外读书了,他扫地的时间不及傅友根一半。
“今天,你们去给爷爷奶奶拜年了吗?”冯艳叶问道。
“去了,爷爷奶奶给了我红包呢。”傅友根的四个弟弟妹妹异口同声的回答,并齐刷刷的拿出红包交给冯艳叶。
傅友根也给爷爷奶奶拜了年,因为长大了,有工作了,他第一次没有得到爷爷奶奶的红包。
“红包就你们拿着吧,你爸爸说了,今年开始,我这里不收红包了。”冯艳叶笑着说道。
“你们真的好福气,自己可以使用红包了!”傅友根打趣地对着弟弟妹妹们说,“这说明什么呀!”
“说明我们家也开始富裕了呗!”傅友叶说。“我们明年等待着大哥也给我们大红包!”
“要得,给你们的大哥加加油吧!”傅石山这时走了进来,看见孩子们的高兴劲,没等傅友根回答,就搭上了话。
“大哥,加油!”弟弟妹妹们大声喊着。
这时爷爷奶奶也过来了。大家一起走进了吃饭屋。
十一个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开始吃早饭。桌上,不是馒头包子,不是面条和粉,而是香喷喷的白米饭。一个大木桶里装着浓浓的米汤。
“孩子们真精神!”奶奶看着孙子们个个穿着新衣服,笑眯眯的说道,“这人靠衣裳马靠鞍,没错啊!新年就要精神点!”
“爷爷奶奶这身衣服也不错啊,穿着也很精神!”傅友根说道。
“这都是你爸爸妈妈辛苦一年的结果啊。按理说,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穿个旧衣服就行了。”奶奶马上接过傅友根的话说道。她扫视了一下,这才发现只有傅石山和冯艳叶没有穿新衣服。“怎么,石山,你怎么不给你自己和你媳妇买套新衣服!”
“爸爸妈妈,明年吧,明年家里就会宽裕些!”傅石山说。
“撑起一个家很不容易啊!只有当家人才知道柴米油盐贵。”奶奶说道。
“家里平平安安,无病无灾,那就是福气!”冯艳叶补充道,“只要大家都是一条心,家里总会有盼头!”
傅友根盛了一碗饭,泡上米汤,津津有味的吃着剁辣椒和盐蛋。
“妈妈,吃完饭以后,安排我们做什么呀?”傅友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