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玥悄悄打量着进来的女孩儿,和青蘘相仿的年纪,银红色的衣裙勾勒出极好的身段;深色的头发在艳阳下隐约透出几分红色。尤其是那一脸灿烂的笑容,最是明艳动人。
老夫人的脸上这才现了笑色,拍着女孩儿的手道:“你母亲同意你跟着来云都郡,可不是让你来陪我这个老太婆的!”老夫人笑睨着藿,吩咐道:“烁阳第一次来云都郡,你早些把病人安顿好,晚上带烁阳出去看灯看戏。”
藿忙说:“奶奶,晚上我还要……”
老夫人不理他,命青蘘扶她上楼去休息。藿还要再辩,老夫人说:“有什么病人,让蘗替你照看。”
所有人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藿快走几步到门前将外面的人拉进来,埋怨道:“虽已入了秋,太阳仍是毒辣,怎么一声不吭站在外面?”
一玥看那人,一身朴素的青衣,五官和藿有七八分相像,身材似乎比藿略高壮些,神态上却比藿更为谦和。他微笑着随藿走进大堂,温和地说:“我看你这堂上没有镇冰,奶奶怕热,我身壮体热,呆在堂上怕挡了穿堂风热着奶奶。”
藿叹道:“最近医馆病人少,堂上无需镇冰。奶奶突然来,我还没来得及准备。”忙吩咐千千:“奶奶的屋里有灵物,灵气充足,不会热。你去取些北极冰晶来,在走廊、大堂里都放一些。数量要控制好,只祛除暑气,不可过冷,让奶奶着了凉。”
见千千蹦蹦跳跳地去了,藿复又对蘗说:“自我接管丹雄石,近百年了,多次邀请大哥来,大哥都不肯来,今天怎么突然肯赏脸了?”
蘗的脸上始终带着谦和的微笑,答道:“自家兄弟说什么赏不赏脸?之前并不是我不愿来,只是不想让族里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觉得我对丹雄石心存觊觎,唠唠叨叨的实在聒噪。”
藿一脸不屑,嗤道:“你理那些老东西干嘛?他们又有哪个不是对丹雄石虎视眈眈?当年父亲去世时,他们说我年幼,担不起丹雄石的重担,需要一个年长者来教导协助。可是由谁来督导,他们自己就争得头破血流。那些老家伙们安的什么心,还以为我不知道么?”
蘗看藿脸上有忿忿之色,忙笑语安慰说:“丹雄石到底是神农氏上万年的招牌,老人们紧张也是正常。再说如今不是由你好好地经营着吗?别太在意了。”见藿的脸色仍是不好,又说:“你昨天青鸟传书回来,说这里有个中了医蛊的病人。我实在是好奇,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想来看看。”
藿从小开始学医时,就经常和蘗一起钻研讨论病人的病历病情,后来他接管了丹雄石后,两兄弟见的少了,也就再没有机会一起研讨。今天见蘗被医蛊病例吸引而来,甚是欢喜,方才的不平一扫而光,转头对桌案后的一玥说:“把孔继的病历拿上来。”拉着蘗朝孔继的病房去。
刚走到楼梯口,迎面遇上青蘘和烁阳说说笑笑地从楼上下来。烁阳也不寒暄,直接问藿:“我要做些清芙凝露给奶奶吃,你这里有新鲜的莲子吗?”
藿冷冷地说:“去问祥嫂。”
蘗提醒说:“奶奶的身体,不可多吃甜食。记得要少放些糖。”
烁阳白了蘗一眼,继续对藿说:“青蘘说云都郡的灯会酉时就开始了。我去让厨房早点开饭,你抓紧时间处理病人,咱们早点出去。”
藿忍着心中不悦,说:“病人的情况复杂,我晚上未必有时间。”
烁阳理所当然地说:“奶奶不是说了,叫蘗老大去看病人吗?”
藿的眼中骤然聚起怒气,喝道:“他是我大哥!谁允许你这么叫他?”
烁阳被藿的怒喝吓了一跳。她平日所见,神农氏族里众人个个轻视蘗,老夫人虽对蘗不至于刻薄,但也远不如对藿和青蘘的宠爱。她也听说过几十年前,藿和蘗的父母突然染病离世,为了蘗和藿谁来继承丹雄石在神农氏族内闹得很凶。而且自从藿接管了丹雄石,蘗就再没有进过云都郡。她一直以为藿和蘗必是不和的。没想到藿会为了蘗,对她发火。
蘗连忙劝藿:“一个称呼而已,何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青蘘也打着圆场,说:“烁阳其实没有恶意,家里人都这么叫大哥……”
藿的目光狠狠地扫过青蘘,斩断了她的话,又落在烁阳脸上,命:“重叫!”
烁阳被藿当众斥责,又羞又气,满脸涨得通红。她紧咬着嘴唇,回瞪着藿。却发现藿的态度竟然十分的强硬,丝毫没有可以松动的余地。她心里衡量了一会儿,咬着牙向蘗低了头,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大哥”。
藿不愿和烁阳多纠缠,听她叫了,就不再多言,引着蘗上楼往病房去了。
烁阳恶狠狠地瞪着藿和蘗的背影,也不知是恨藿还是恨蘗,只是觉得初到云都郡的兴奋和欢乐都在瞬间荡然无存。
正在恼恨,忽然听到青蘘说:“一玥,你抱着这些病历要去哪?”
一玥回答:“藿医生带蘗大哥去看孔继了,让我把病历送去病房。”
烁阳还没看到一玥,只听她话里提到蘗时称为“蘗大哥”,就觉得心里有气。心想藿刚因为她叫蘗“蘗老大”而怒斥了她,这女人倒是会卖乖,一声“蘗大哥”叫得自然亲切,真是懂得迎合藿。
青蘘并没有注意到烁阳的脸色,反而笑嘻嘻地把一玥拉到身边,介绍道:“一玥,你来认识一下,这是烁阳,是哥哥的未婚妻,也是我的好伙伴,我俩从小一起玩大的。烁阳,这是一玥。”
一玥早已猜到烁阳的身份,此时经青蘘介绍,上前欠身问了声好。
烁阳原本站在楼梯上,也不下来,自上而下垂眸打量了一玥半晌,才说:“原来你就是青蘘说的那个凡人?”语气中毫不掩饰地带着讥嘲和轻视。
一玥听出烁阳语气不善,不想多惹是非,淡淡地笑了一下,侧身让过烁阳,上楼去送病历。然而就在她与烁阳错肩而过的一瞬,分明感到有两道锋锐的目光直射向她,竟冰冷得让她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