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夜光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冲动涌上心头,让他越发想把这乐舞舞得好些、更好些,手中化成玉剑的芮仙也始终配合他的一举一动。
四侧观礼台无数双眼盯着祭坛上翩若惊鸿的白衣人,直到三侯祭祀舞结束,啧啧称奇之声和叫好之声便未断过。
乐舞毕,几十位身着各色彩衣的少女从四方缓缓步出,她们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少女、只见她们个个手持花篮,不时伸手鞠出满手的花瓣洒向向空中,寓意感谢“老君”降世、斩妖除魔。
听着身周啧啧称奇声,王上面露赞赏之色、道:“明光啊,看来你这师父倒是有几分本事,不知你届时能学到几分阿”。
王后眼珠子转了转,道:“王上,各司其职,国师再有本事也臣服于陛下座下”。
说着拍了拍明光的头,明光道:“那是自然,谁能比得上父王;若论真本事要学也是和父王学”,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他的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师夜光和师夜光看去的方向,闪过和年龄不相称的寒意。
这番话说得王上开心了,自然一切都好,于是王上当即便命赞礼官宣布天坛礼成、并封赏了所有钟鼓乐手、旗阵手、撒花少女,所有人同时跪谢王上大恩大德、向王上王后及明光殿下行礼,行礼间师夜光抬眼看了看扮作旗阵手的虚光,抿了抿嘴,礼毕、虚光悄悄跟着其他人一起撤出,他心里暗暗吁了一口气,的确,若是被王上王后发现本该在军中操练保家卫国的皇子居然违抗皇命还假扮旗阵手、那便不是三个月禁闭就能了事的了。
礼散后,师夜光仍是将那五盒之前便准备好的“谷雨贴”给了赞礼官,让他安排发放给青腾百姓,便打算步行走回无名观,他边走边四处查看,方才那一阵黑雾来的着实奇怪,心道,歌乐山上何时有了这种魔障,而他竟无知无觉,便不由觉得自己大概这一个月过得太松懈了,当晚又去了一趟天坛。
亥时左右,他打坐完,便又走去了天坛,还未走近天坛,便见一个小小的、黑黑的身影,似乎盲人摸象一般,边摸索边嘟囔什么边往天坛方向磕磕绊绊行去,他开了心眼再看过去,不由得心里一惊,怎么会,那居然是言乐!
放出一缕神识探了一探,断定言乐身周和身上没有邪气之后,师夜光一个箭步上前,站在言乐之前几步处、细细看去,言乐双眼紧闭似是完全无知无觉、往前磕磕绊绊行了几步之后,她摸到乐师夜光的襦裙、便突然变定住了,她嘴角不易察觉的勾起,软软倒了下去。师夜光在她落地之前接住了她,心道原来言乐是梦游乐,便抱着言乐回了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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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狷狂的明光,师夜光心道,难道刚入青腾那一年的祭祀上那些黑雾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时间又不大对,分明在谷雨祭祀之前,明光的行为举止便有些奇怪了,他不禁有些混沌。
颜达看着明光道,“既然这位青腾王上也有故事要说,这便请罢”。
明光似是没想到,愣了一楞,接着便道:“哈,你让我说我便说,我不想说了,想听故事,求我啊”。
似乎是料到此招,颜达道:“哦,不说么”,他转向师夜光道:“全是谎话的故事也没什么可听的,哥哥,我们走”,说着便几步走到师夜光身侧,作势要去抓师夜光的手。
师夜光急道:“阿颜”,他刚要说别冲动,这下半句话尚未说出口,只觉得身周护盾突然起了变化、一个眨眼间,明光便被这护盾化成的一只手捏在了虚空中。
明光在半空中乱踢乱蹬,双眼越来越红,口中骂骂咧咧,
“他妈的”,“你他妈到底是谁,为什么…为什么能在我的花镜里用法力”,再一张嘴却被一团无形的空气给堵住了嘴,只能嗯嗯啊啊,从他暴跳的青筋和目觜欲裂便可知他此时大概在骂娘了。
颜达道:“哥哥,走,我带你去看,他真正的故事”。
师夜光道:“阿颜,你”
颜达道:“这花镜本身便是由他的噩梦和恐惧所形成,真假......”,还未说完,师夜光只觉得上方似乎有什么滴下来,他抬头一看,竟是明光睁得大大的眼睛里留下的一滴泪,颜达也看到了这一幕、眯了眯眼,师夜光似是有些于心不忍,道:“阿颜,既然你有法子治他,不如制住他让他老老实实说出真相便罢了”,他想,每个人都有些不愿意为人揭开的过往,他们也并不需要知道所有过往。
颜达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师夜光道:“哥哥”,师夜光一步顿住、颜达突然双手保住他、将他塞进自己怀里,在师夜光耳边轻声道:“我从未取过前世的记忆、因为那些记忆从来都在”,师夜光一下身体僵住、双眼发酸、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划过脸庞落在颜达肩膀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虽然知道虚光便是颜达的前世,虽然有过或肯定的猜测,可他总是侥幸的猜想颜达尚无前世记忆,却从未想过颜达一直都知道、还主动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让他赤手空拳、没有防备;师夜光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失态,他总觉得自己准备好了,因为不想再依赖、不想再重蹈覆辙,可重逢后发生的一切都把他向自己害怕的彼岸推去、越推越远,越远越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留下来的心;
此时颜达这句话便如同七百年前他门前轻柔的叩门声、在他手中黯去的通灵纸鹤,师夜光的双手不自觉地、慢慢抬了起来、环抱住了颜达,似乎是感觉到他的颤抖、肩头的濡湿和腰间紧紧的双手,颜达面上越发温暖、言语也越发轻柔、他一手扶上师夜光的脑袋,道:“哥哥,都过去了,都好了”。
师夜光在他肩头磨蹭了半晌,许久才停下来,带着鼻音讷讷道:“阿颜,我,我失态了,当年我在轮回殿失态了”。
颜达也轻轻颤抖起来,师夜光心想,莫不是自己当年让他感动了,可是再细细体会却觉得颜达似乎是在笑,他便有些恼怒了,松开双手道:“阿颜,莫非是觉得我当年傻傻往前冲,伤不到鬼王也罢了、君尘的一根破链子就把我绑回去了”。
颜达双手握着他的肩膀道:“不是的,当时我们都一样,我扒着桥头岂不是更傻,堪比泼妇闹街”。
二人说得虽然轻松,可当年却清清楚楚地痛过,对视片刻,二人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颜达抬头一看,道:“哥哥,明光跑了”,应当是方才二人疏忽了,不过颜达的口气倒是轻松的很,仿佛是一只绳子还在自己手里的风筝飞去了看不见的方向而已。
颜达这口气听得师夜光也破涕为笑,他竟觉得明光跑的正是时候,便道:“阿颜”
颜达道:“嗯?”
师夜光道:“我们去花镜罢”,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颜达之前的提议,去花镜一窥。
颜达道:“嗯,哥哥说去,我们便去,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当年明光到底怎么了”,
师夜光心里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明光到底怎么了、他方才又逃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