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筠看着被他吓得落荒而逃的小姑娘,不自觉叹了口气,唉,终究还是自己沉不住气。
小姑娘不让他跟,他还是忍不住跟出来了,小姑娘明显心不在焉,他这么个大活人在身后都没发现。
他看着她跑进了花园,又进了凉亭,坐了下来,外面下起了大雨,她就坐在那里,目光盯着外面被雨淋湿的园子,一动不动。
他也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一动不动。
唐专一大早就出了府,没料到回来的路上突然就下起了雨,他快马加鞭,也没能逃脱被淋成落汤鸡的命运。
“小唐公子,您回来了。”刚到门口,就有一名青衣小厮迎上来,将手里一把撑开的油纸伞遮到到唐专头上。
“突然就下了大雨,还想着让人去接您,没想到您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小厮是府里的杂役,平日里负责喂马放马,与唐专有几分熟络。
豆大的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晰的撞击声。
“无妨,岭南的商队走得急,我也就提前回来了,对了,这个你拿着,别淋湿了。”
唐专用袖子拂掉额头上的水珠,又从怀中掏出一个鼓鼓囊囊油纸袋,交到青衣小厮手中。
油纸袋不大,看得出来他是细心保护过的,油纸袋的外层未见一滴水滴。
“我去换身衣裳,跟爷复命,你不必跟着我了,快些将这纸袋送到后院吧。”
岭南地区地势低平,今年的雨水比往年多的多,叶筠担心岭南的情况,又鉴于曾经有官员为了政绩对灾情隐瞒不报的情况,所以叶筠命唐专去找岭南来的商队打探情况。
唐专将纸袋塞到那小厮手中,转眼就一头扎进了雨里,留那那小厮独自在雨中撑着伞,手里还捧着一个装的满满当当的的油纸袋。
湿热的空气搅得人心躁,从叶筠书房逃出来的肆儿坐在凉亭的长凳上,想着叶筠方才的话发呆。
“肆儿,你快来,看这是什么。”
小粥手里捧着一袋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突然出现,献宝似的举到肆儿面前。
“荔枝!”肆儿眼前一亮,惊讶道:“哪里来的?”
满满一袋的荔枝混着冰渣子搁在油纸袋里,青中泛红,瞧着就很新鲜。
“唐专稍回来的,他今日去找岭南的商队了,可惜荔枝不好存放,就只带了这些回来。”
“这大雨的天,岭南的商队还来卖东西?”肆儿皱眉,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出远门。
“天气不好,有人买不就成了,京里的夫人小姐们都买,商队也就来了。”
小粥边说边剥开一枚荔枝,疙疙瘩瘩的外壳褪去,露出晶莹剔透的果肉,水润饱满,光看着就让人流口水了。
两人吃的开心,只是谁也没想到,当天夜里,岭南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瓢泼大雨一连下了大半个月,终于发生了所有人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洪水,原本富庶的岭南在一夜之间房屋被冲毁,耕地被淹没,无数人成了流离失所的难民。
更为可怕的是,大雨还在继续,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更大规模的山洪。
朝廷迅速组织救灾行动,叶筠身为丞相,在得知灾情的第一时间就进了宫。
几日后,街上陆续开始出现衣衫褴褛的流民。
这些人大都是无家可归,来京城寻求亲戚庇护的岭南百姓。
看着他们不禁让人感叹,人在自然面前竟这么渺小,辛辛苦苦所做的一切,老天爷不高兴了,一场雨就能全部收回。
“姐姐,你在想什么?”
一名英挺的俊美的少年出现在肆儿面前。
“没什么。”肆儿摇了摇头,柔和的目光中映出少年的影子,棱角分明的脸庞,略微有些淡漠的眸子,仅凭这些,不难窥探日后的风采。
“我们家不归可真好看。”肆儿收回跑远的心思,微笑着道。
不归的脸有些发红,低下头:“姐姐才好看呢,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贫嘴,还知道哄我开心了。”
“是真的。”见肆儿否认,不归立即用极认真的语气说道。
“好,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嗯。”
……
灾情发生后,叶筠已经接连几天宿在宫中,这日晚饭时却破天荒的赶回来了。
饭桌上,肆儿偷偷打量叶筠,叶筠都好像没发现般自顾自用膳。
肆儿努努嘴,低下头继续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饭毕,下人正收拾着碗筷,肆儿掏出手绢沾了沾嘴角,正起身正准备离开。
“你干什么。”
一只手腕被人拉住,她顺着那只手看去,正是方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叶筠。
叶筠拉着她的手腕,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却是欲言又止。
手腕传来疼痛之感,肆儿下意识想甩开他的禁锢,
“放开我,你到底怎么了,叶筠?”
叶筠缓缓将手松开,看着肆儿手腕几道红印,皱了皱眉。
“对不起。”
手腕的禁锢消失,肆儿刚要转身离开,却感觉一股力量拽着她向后倒去。
“你干什么,快放开。”
“在生我的气?”
叶筠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只这淡淡的几个字,肆儿的心没由来慢了两拍。
“没有,你又没做错什么,我生什么气。”
“你在气我,气我前脚说喜欢你,后脚就消失几天不见踪影,回来了也不同你讲话。”
被戳穿了心思,肆儿也不恼,只是再度甩开叶筠横在腰间的手。
“我知道那日你说的并非真心话,你也不用再戏弄于我。”
听到这话,叶筠却忽然笑了,不是平日里伪装出来的笑,而是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姑娘这副别扭的样子很有意思。
“方才饭厅里那么多人,你要我怎么同你说,我想你,念你,喜欢你,这种话,我想私下里告诉你。”无数肉麻的本不可能从叶筠口中说出的词就这样蹦了出来,肆儿愣了一下,随即脸红起来。
“你胡说什么?”
“没胡说,若是吓到你了,你就当我这是情窦初开不知所措罢了,明日一早我要动身去岭南,本不用回来这一趟,可是我心里想着你,想看看你的样子,想同你说说话,可你竟然不想理我。”
叶筠的目光紧紧粘在比自己矮了一头的小姑娘身上,这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是他的劫啊。
他懂得带兵打仗,懂得处理朝廷里的勾心斗角,却偏偏不懂怎么跟心爱的姑娘告白。
那天,小姑娘醉酒,抱着他哭,抱着他闹,他就知道,那份他原本以为弱小到他可以隐藏一辈子的感情终是藏不住了。
藏不住就藏不住吧,反正他已经足够强大,可以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了。
所以他放纵自己沉溺在那份感情里,笨拙且坦然地告诉他的姑娘,他喜欢她。
小姑娘低着头,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又长又密的睫毛如同飘落的羽毛撩拨他的心。
肆儿觉得要窒息了,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在跳动。
“怦怦!怦怦!”
她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那种憋闷又委屈的感觉忽然就得到了释怀。
小姑娘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平日里闪着光彩的眼睛里此刻蓄满了泪花,看的他心一纠,连忙手忙脚乱地为她擦拭。
“吓到你了是不是?”
边擦便温柔地问道。
小姑娘眼泪掉的更凶,“叶筠,你不要再说了,你再说我就要当真了。”
泪水决堤般冲了出来,他看不下去了,一把将小姑娘搂入怀里,任她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
“求求你当真吧,因为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