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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关于新朋友

自从目睹了许茂林的和他女朋友的甜蜜瞬间,童知更就觉得上学变成了一件令她难堪的事情。走在校园里,似乎每个擦肩的人都在窃窃私语,指手画脚地嘲笑她有多蠢多傻。

这种感觉已经相当久违了,小时候因为性格孤僻被其他小朋友孤立时,童知更曾经历过一段艰难时光。那时的她对自身抱有强烈的自卑感,她无法不在意别人的声音,却又害怕别人的声音,她畏惧那些异样的目光,哪怕只是陌生人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会让她心烦意乱一个下午。她常常会想,是不是她的缺点都被赤条条地写在脑门上,旁人可以一目了然所以不喜欢她。渐渐地,她开始学着埋头走路,学着独来独往,学着与边缘共存。

后来遇到了何筱奕和顾安,她们的陪伴和友爱就像是无尽寒夜里的一束温暖的光,让童知更看清了前方其实有路,让她死气沉沉的生活重新焕发出生机,更让她明白了一直充斥在她耳边的,或许只是她不断否定自己的声音。

可是这一次,童知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被宠坏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得意忘形、不自量力了。被朋友拉出地狱被自己踢落天堂,这种落差无比巨大。

但是她发誓绝不要再回到当初的状态,她要活得阳光向上谦逊强大!她甚至感谢许茂林能让她认清现实,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既然暗恋不成那就戒骄戒躁,踏实稳健地在提升自己的过程中汲取新鲜的养分和力量。

童知更开始主动回避与许茂林的接触,她不知道这段暗恋会延续到什么时候,但她可以保证永不让这份感情见光,她选择躲在他看不到的角落默默注视他的背影。

与此同时,童知更与周围同学的接触和交流慢慢变多了,她也因此收获了几段珍贵的友情。

——

孟紫清这个人虽然外表看起来高不可攀,但童知更发现她和自己一样,都是被慢热营造出的假象。

自从上次围绕着混混许茂林展开了一次简短的交流过后,两人之间便时不时地会有一些互动。孟紫清学习不差,但是理科偏弱,她遇到数学或是物理上的难题时就会向童知更这个近邻请教,而童知更带了什么零食也会分她一起吃。一来二去,两人虽谈不上熟识但也算相处得十分融洽了。

童知更挺喜欢孟紫清这个人。她思想成熟学习努力,踏实稳重毫不聒噪,相处起来非常舒服且没有负担。但是除了学习,童知更找不出与她之间还有什么其他的共同语言,两人的交往就这么停滞不前,一直没有得到实质性的进展。

转机来自一次周五放学后。

童知更收拾好作业和周末需要预习的课本,背起书包准备起身离开,却被身后的孟紫清叫住:“你明天要来我家玩吗?”

她说这句话时,表情还是一贯的平静,语气中没有一丝请求或是强迫,而是将选择权完完全全交到了童知更手上。

童知更则是感到有些受宠若惊,她没想到孟紫清竟会主动邀请自己。

不过孟紫清还挺会挑时间的,正好周末爷爷奶奶要给家里送菜顺便去看望朋友,童知更可以自由分配这两天的时间。

“好啊,明天早上吗?”

“都行。要不你来我家吃午饭吧,我做菜给你吃。”

“你还会做菜啊,真厉害。”童知更是发自内心地佩服孟紫清,她拥有当代年轻人身上非常欠缺的独立能力,这使她看起来光华夺目。

“那你明天坐车到第三小学站吧,我到时候来接你。”

“行。”

童知更点点头,和孟紫清交换了电话号码,微笑着说了再见。

又从别人那里接收到了善意,童知更开心的同时心里却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她好像从来没有为友谊争取和付出过什么,她应该要更主动更勇敢才对。

回到家思考良久,童知更冲进厨房叮铃哐啷一顿捣鼓,趴在烤箱前寸步不离。不一会儿,黄油的香味阵阵袭来,面糊受热质地变得轻盈酥松,糖分进一步焦化后在表面形成诱人的金黄色。嗯,曲奇饼干烤好了。

童知更将烤盘取出,放在灶台上等待饼干散热。然后她分出一部分留给父母和顾安她俩,再将剩下的小心翼翼地码放进保鲜袋里密封好。她想将这袋饼干作为见面礼送给孟紫清和她的家人,这是她想要在这份友谊里展现的诚意。

次日早上的闹钟准时响起,童知更麻溜爬下床,毕竟是第一次受邀到孟紫清家里做客,迟到是万万不可的。她换上一套舒适的运动套装,将饼干装进背包,一切准备妥当后出门坐上了29路公交车,并早于约定时间二十分钟抵达了第三小学站。

刚下车,就看到孟紫清从站台前的座椅上站了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很自然地并排而行,没有觉得尴尬。

往前走了大概两分钟,孟紫清停在一个巷子口,指着巷内的一栋建筑说道:“那棵大树旁边的白房子就是我家。”

童知更跟在孟紫清身后,听她继续说:“房子是我外公盖的,一共三层,楼下两层租出去了,三楼我们自己住。”

“你家周围环境真不错,清风雅静的。”

“但是平日里就不一样了,小学生闹哄哄的,可讨厌了。”孟紫清朝童知更调皮地眨了眨眼,童知更掩口而笑,简直不能再赞同。

顺着右边狭窄的楼梯向上,她们来到了三楼。孟紫清掏出钥匙开了门锁,可以看到正对着房门的沙发上坐着两位慈祥的老者。

“外公外婆,我回来了,这是我同学。”孟紫清伸手介绍。

童知更赶紧礼貌问候:“外公外婆好,我叫童知更,是孟紫清的同班同学,打扰你们了。”

“哎呀,小妹妹快进来坐,不要客气。”

外婆慈爱地向童知更招手,白白胖胖的手臂像发酵过的面团似的摇啊摇,外公笑得眼睛迷成两条缝,脸上的笑纹如清风拂过绸缎后的褶皱般温和。

孟紫清端来一杯冰水:“我先去做饭,你看是要和我一起还是陪外公外婆坐坐。”

童知更有些进退两难,出于私心她自然是想和同龄人待在一起,但出于礼貌她似乎应该坐下来陪老人唠唠嗑,聊聊家长里短。

神奇的是,外公似乎有洞察人心的能力,他催促着眼前这个有些拘谨的女孩:“小朋友当然要玩在一起,陪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干什么,快去快去。”

童知更心里暖烘烘的,她向外公外婆打过招呼后走进厨房,内心禁不住赞叹两位老者年纪虽大但思想真是时髦又前卫,孟家的待客之道让她刮目相看。果然优秀的家庭能教育出优秀的孩子,家长的言传身教以及对家庭氛围的把握真的对孩子人格的塑造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厨房里的孟紫清正在切肉丝,童知更左瞧瞧右碰碰,不知从何下手。

“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孟紫清环顾了一下四周,指着地上的一袋蔬菜说:“能帮我削个胡萝卜,再洗几根小葱吗?”

“没问题!”洗菜削皮童知更在家可是天天做啊,她自信满满地撸起袖子,坐在垃圾桶前开始和胡萝卜斗智斗勇。

“你爸爸妈妈不在家吗?”

从玄关的鞋架到卧室数量的分配来看,这个家不太像有第四个人生活的样子,童知更对此有些疑惑。

孟紫清叉腰靠在灶台上解释道:“我爸妈在外地呢。他们开了一家餐饮店,挺忙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有过年的时候有空回来一趟,所以放寒暑假都是我过去看他们。”

“所以你的好厨艺都是爸妈教的吧?”

“有一部分吧,主要是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周末想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我就自己琢磨着做菜做家务。”

说完孟紫清洗了洗手,将灶台上冒着热气的木甄子打开,用竹筲箕沥出米汤,再将半熟的米粒倒入垫着纱布的甄格,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童知更对这些老一辈的物件很感兴趣,孟紫清见她看得入迷便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吧?”

“当然!甄子饭嘛,我外婆家也是这么蒸米饭的。”

“老人们不愿意吃电饭锅煮的饭,说是没有甄子饭松散好吃。他们的口味比较陈旧了,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就多吃点菜少吃点饭。”孟紫清盖上甄蓋,语气里带着抱歉。

童知更摆摆手:“每一代人的口味都是随着社会发展去更迭变换的嘛,没有好坏之分,而且我很爱喝米汤的!”

她的语气表情里满是真诚,孟紫清温柔一笑:“那你一会儿多喝两碗。”

阳光的小尾巴渐渐移到了窗外,说说笑笑间,一桌家常好菜已经完成。

土豆烧排骨、胡萝卜炒肉丝、嫩蛋羹、素白菜汤,童知更吃得津津有味,还是家常菜吃到胃里最舒坦。

突然想起礼物还没送呢,童知更从包里掏出饼干,不料有一部分已经被压碎了:“我昨天烤了一些曲奇饼,有一点点被压碎了,不过不影响味道的。外公外婆看电视的时候可以配茶一起吃。”

孟紫清接过饼干说:“正好外婆爱吃甜食呢,谢谢。”

“是啊,小妹妹年纪小但心灵手巧的,很厉害噢。”

童知更最不禁夸,两句话就羞红了脸,只好埋着头一个劲儿地往嘴里扒饭。

为了这顿饭童知更连早餐都没吃,不负众望地将桌上的饭菜一扫而光。饭后两人配合着迅速洗完碗筷,孟紫清舀了两碗米汤,领着童知更来到树荫下坐着吹风。

正午的太阳很毒辣,但是微风又带来一丝慵懒。看着街道上车来人往,童知更突然觉得世间万物都好虚无,她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在哪儿,更不清楚明天会走向何方。

碗中的米汤已经晾凉了,表面凝结了一层厚厚的米油,如羊脂玉般莹润洁白。童知更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柔滑清甜唇齿留香,食物的味道带给她短暂的真实。她咂咂嘴,问出了在内心压抑许久的那个问题。

“你知道许茂林有女朋友吗?”

孟紫清放下汤碗十指交叉扣住膝盖,对她提出的问题感到意外又不解:“你好像对他有很多的好奇。”

童知更不准备坦白,但孟紫清身上散发出的令人安心的气味让她没有力气再伪装:“我之前在路上偶然看到了,他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看样子,应该不是普通朋友。”

孟紫清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他女朋友好像叫邹梦菲吧,他初中同班同学,两人在一起挺久了,两年?三年?具体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事实得到了确认,童知更心酸却也觉得解脱:“听你上次的语气,你是不是挺讨厌许茂林的?”

“算不上讨厌吧,但也不喜欢。”

孟紫清转向童知更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只是觉得每个人活成什么样子都是他自己选择的结果,许茂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事情。他明明可以选择做一个正直有担当的人,但他没有,光这一点就不值得我对他抱有好感,不是吗?”

童知更被问得哑口无言,她说得没错,许茂林选择以这样的外在示人,也就怪不得别人不屑于去了解他的内在。

童知更也明白,孟紫清说那段话更是在提醒她不值得为许茂林投入真情实感。

但是放弃好难,童知更还是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起许茂林曾给过她的短暂温柔,那些扑通扑通的悸动瞬间她怕是一辈子也难以忘怀。

——

自从有了那次做客,童知更和孟紫清一夜之间从普通朋友变成了亲密好友。

童知更还尝试着把她介绍给何筱奕和顾安,没想到三人一拍即合,交谈相处全都无缝衔接。而开朗的何筱奕同唐笑、赵玟玟也非常合拍,几个女生慢慢玩到一起,从最初的三人小队升级为六人大家庭。

六个女生中顾安、唐笑、孟紫清长得最漂亮,何筱奕和赵玟玟人缘好,童知更和顾安的学习又拔尖,她们一下子变成了五班的风云人物。六人总是手拉手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吃,下课后围在一起玩……如此青春友爱、浩浩荡荡的队伍,就连隔壁班的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友谊带来的力量将童知更的心房填得满满的,她开始思考相较于爱情,友情或许才是人生的真谛。因为朋友陪她一起烦恼,朋友使她忘却烦恼,朋友让她的生活每天都灿烂似朝阳。

——

这空气呼吸久了,什么稀罕事都能发生。童知更意外接住了天上掉的大馅饼,免费得到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

陈家坤这个讨厌鬼还在介意昨天的化学随堂考童知更没给他看答案的事,阴阳怪气地叫着他给童知更取的外号。

上帝虽然关上了陈家坤的学习之门,却给他打开了取外号的天窗,他在这方面可真是个鬼才。

比如班主任脸上有一颗超大的痦子,他就说班主任脸上有个揪揪所以她就是只老斑鸠;又比如何筱奕,他说她人高马大像个男人婆,叫什么小姨不如叫大舅;还有从没被起过外号的顾安,他说人家的名字输入法太难打,不如改名叫关关。

至于童知更,他则是毫不客气地嘲讽:“知更知更,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

“知更鸟没有听说过吗?最早报晓的可爱小鸟!没文化别瞎逼逼。”

“没听说过知更,只听说过打更。一个姑娘家的嗓门老大,我看你就像打更人手里提的大锣。哼,大锣大锣。”

童知更气得咬牙切齿,想要还击却只能想出个没有杀伤力的外号“胖墩儿”。

陈家坤自从给童知更取了外号之后就越发猖狂起来,再没叫过她的大名儿。而现在童知更正在看书,他还不依不饶地鬼吼鬼叫:“大锣真小气,小气鬼大锣。”

是可忍,孰不可忍。

童知更控制好力度对着陈家坤的后背就是一顿暴揍。

“喂,我妈问你下午想吃什么菜。”

正在乱战的两人寻声抬头,又是一个胖墩儿。

陈家坤无所谓地说:“随便,舅妈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舅妈?这两个胖墩儿是什么关系?童知更没忍住问:“你们两个人什么关系啊?”

“这我表弟,刘子俊。”

刘子俊,童知更记得化学测试的第一名就叫刘子俊,而且他还得了近乎满分的超高分。又仔细瞧了一下,他不就是那个脸上肉嘟嘟的像个小老头一样的小胖子吗!

虽然是亲戚,但是刘子俊可长得可爱多了,一副憨态可掬的样子,让人忍不住想捏一下。而当时的童知更就像被鬼附身了一样脱口而出:“我认你做弟弟吧。”

这是什么黑社会中二台词,童知更说完都想切腹自尽。

但是没想到刘子俊竟爽快答应了:“好啊,你生日是哪年哪月?”

“我九五年五月的。”童知更有些激动。

“我比你大啊?我九四的,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当你哥哥。”

“好哇好哇!”

陈家坤见两人拜把子也来凑个热闹:“嘿,三人之中我最大。大锣,快拜见大哥。”

“去你的,想占我便宜,没门儿!”

就这样,童知更迷迷糊糊认了个哥哥,关键这哥哥绅士又温柔,对她这个妹妹可是相当疼爱。

每次化学随堂考后刘子俊都会最先跑去帮童知更答疑解惑,他耐心又仔细,使她的化学水平又上了一个台阶;他还会从家里带各种好吃的小玩意儿投喂童知更,有一次他带了一盒妈妈炒的麻辣皮皮虾,但童知更笨手笨脚,被虾壳扎破了手指,他便将虾肉一只一只剥好,浸满汤汁放在她面前;还有一段时间学校流行做纸玫瑰,他就用童知更最喜欢的橘色彩纸做了一朵漂亮的玫瑰哄她开心……

刘子俊太好太好了,他就像造物主倾注了所有的善意养育出的孩子,他更是满足了童知更对好哥哥的全部想象,甚至让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他的好。

童知更害怕了,她在短时间内获得了太多人的爱,她怕这是老天爷糊涂时的大手一挥,等到后悔了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将她拥有的一切悉数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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