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外宫司对林天穆、危小川的处理文书送到了宏华卫衙门,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份钱粮司的公文。
外宫司的公文无非就是指责林天穆和危小川未履职尽责,造成官银大量消耗,处以罚俸半年的措施,他们两人早就知道了,也没太大的波澜。
但钱粮司的公文,却把陆定军、田宏亮、黄离以及林天穆四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因为上头写的是,对宏华卫处以缩减预算的惩罚,今年剩下的时间,只让支出100两银子,按照今年前八个月花钱如流水的习性,即便是不太关心钱的陆定军都有些慌了神。
“诸位,还请大家议议,咱们衙门只剩一百两银子了,咱们要如何扛过今年啊?”陆定军坐在塌上抚着胡子,丝毫不慌的样子。
“嘁,照我说,林大人得从自家府库里头拿出些钱来担待担待吧。”黄离撑着个脑袋说道,“若不是钱粮司来核查库府登记,说不定还不会出这档子事儿呢。”
“钱粮司来核查,那是他们的安排,与我何干?不知黄大人是何意?”林天穆上来就被黄离发难,他也不想给黄离面子了。
“谁知道你是不是得罪了钱粮司哪位大人?库府立了七年,钱粮司从来就没发难于我们过,为什么偏偏你来了就出了这事儿?你说这事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不信。”黄离放下了撑着头的手,坐正了身体,盯着林天穆,大有一副和林天穆不死不休的感觉。
林天穆笑了笑:“你问我为什么?黄大人自己心中,难道不清楚吗?”
昨夜回家时,秦忠山和林天穆说了,黄离进过钱粮司衙门,而第二日才进皇城,核查的公文就放在了他的桌上,黄离方才自己也说了,库府七年来就没人惦记过,至于是谁主导了这么一场闹剧,稍加思索就清楚了。
秦忠山虽明面上是他的马夫,其实是在为他探听消息。这些京官进皇城多半都是乘马车或乘轿,在散班前,官员坐府衙,而车夫和轿夫都在朝会驻所中坐着不得擅自离开,朝会驻所中无聊,闲谈的机会就多了起来,故而林天穆安排秦忠山当做马夫,利用在朝会驻所中的时间与其他官员的马夫搞好关系,通过闲聊来获得情报。
黄离进了钱粮司衙门的事儿,就是他的马夫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
“我心中清楚?我心中清楚个屁!”黄离还不知道林天穆掌握的消息,仍在咄咄逼人,“分明就是你树敌太多,招人记恨,陆大人,钱粮缩减的事儿,我看他得负责。”
“够了,我将你们召集在一起的目的不是找谁的责任,而是商量剩下的四个月要如何用度的问题。”陆定军有些不悦,“其中是非黑白我自会探查清楚,但眼下,你们得拿出个方案来!”
黄离一看陆定军肚子里头有火气,便也不好再说林天穆的不是。
陆定军瞪了黄离一眼,转向田宏亮问道:“老田,你有什么好法子没?”
“陆大人,下官从来只知刀兵,钱粮的事儿恐怕没法帮忙。”田宏亮沙哑着嗓音说道。
“黄离,你呢?”陆定军又问道。
“反正我内府弟兄们的用度不能少太多。”黄离说道,“内府辖领外宫守卫,处处都需用度。”
陆定军翻了翻白眼,看了看林天穆,林天穆笑了笑,没等陆定军开口发问,便说道:“下官承蒙圣恩,管理卫所衙门用度之事,方才与下属领事官危小川合计了一下,心里多少有些想法。”
“哦?你说吧。”陆定军淡然地喝了一口茶。
“下官以为,要想日子过得好些,无非就是开源与节流,咱们是公家衙门,不得经商收税,源头都是钱粮司下拨,因此开源这条,咱们做不到。”林天穆笑道。
“你这不是废话吗?要是衙门能挣钱,那咱们还坐在这儿干啥?”黄离白了林天穆一眼道。
“听他说完。”一声威严的呵斥,陆定军堵住了黄离的嘴巴。
林天穆向陆定军微微颔首,继续说道:“如此一来,那只有节流一条路子。下官三日前受了钱粮司的核查,心中对三府支出多少有些数,天顺十八年以来,咱们衙门除开由军政司和外宫司直接管理的刀刃、俸禄外,共用度物件折价六百零四两官银,与天顺十七年相比多了七十三两,今年外府用度一百三十七两,比去年同期少了一百五十八两,我库府二十一两,少七两,但内府衙门嘛,今年用度四百四十六两官银,却比去年多了二百三十八两。在外府与库府节衣缩食的时候,不知内府为何不降反增?”
黄离怒目相视,冷冷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外宫急报、公文今年增加了多少?这些东西都由我们草拟送达,我内府有增多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意思。”林天穆笑了笑,“黄大人,我给您理一理,您看看是不是这样。外宫今年需内府草拟文书确实增多,但在登记簿上,纸墨笔砚的支出只增加了三十两银子,三十两银子能买到多少文房四宝?”
“你在怀疑我贪墨了官家的银子?”黄离有些愤怒了。
“当然不是,从库府领出去的那都是成品物件,根本不是银钱,黄大人何来贪墨之说?”林天穆依旧笑道,“内府今年增加最多的是刀柄、刀鞘和护刀油,足足超了一百两,但下官有一事不明,内府负责外宫守卫,外宫今年来既无流民骚乱,又无官员互殴之事,而刀鞘和刀柄又是最不容易坏的物件,内府何以要如此之多?”
“老子练兵的时候总不能叫弟兄们真刀真枪地干起来吧?套着刀柄打打闹闹,终归会坏不少,难不成我不能领了?”
“如此说来,那军政司那头登记的刀刃出入数量想必是没有增加咯?”林天穆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了起来,“黄大人,刀刃既无损坏,军政司的出入数量便会与去年持平,不如我们去军政司查一查,你内府今年在军政司领了多少把刀刃走?是不是与这刀柄和刀鞘的数量对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