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罚俸半年
六百多两银子,听起来并不是很多,放在现代社会大概就不到四十万,这个数字放到大兴皇城的中枢衙门,都算少的了,毕竟这里承载的,是全国上下的用度支出。但正如余思过所说,从去年开始北方大江泛滥,南方更是洪灾不断,大兴的财政收入减少了很多,今年到现在北方又开始干旱,南方仍受水灾困扰,王朝还没走出困境,因而天顺帝一纸诏书,下令全国各级府库衙门节衣缩食,减少非必要性的财政支出,钱粮司半年能将支出压缩到二百两银子,实属不易。
但宏华卫为何会是钱粮司的三倍?林天穆心里知道,上午核算出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内外府的人来领东西,从来都是大手大脚的,导致库府的库存很快清零,危小川不得不向陆定军申请追加库存,而外头的人用东西也不知道节省,才导致支出如此之高。
这是弊病,林天穆原本就决定和陆定军汇报这个情况,提倡节省情况,他看不得铺张浪费,但没想到余思过今夜就向他发难了。
如果之前找的那个茬还能用三言两语抹过去,那这恐怕就无法辩驳了,因为的确支出了这么多,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
“怎么?林大人能言善辩,眼下却说不出话来了?”余思过轻蔑地笑了笑,“既然林大人无话可说,那本官就将记述在呈报中,提请吕大人审阅了。”
无言以对,林天穆也只能随他去了,看着余思过一行趾高气昂地离开,林天穆叹了口气,原以为他们只是来核查出入登记的问题,根本没想到支出过多的这档子事。
“小川,支出过多要怎么定罪?”林天穆问道。
“定罪?定啥罪啊。”危小川不以为然道,“今年才定的规矩,过量支出,主事和责任上官罚俸半年,这主事就是小的了,责任上官自然就是您。”
“罚俸半年?你怎么丝毫不担心的样子?”
“嗨,家里头爹娘在京城开了商行,生意还不错,要不然我家哪来那么多钱给小的买官?小的压根就不靠这份俸禄吃饭,当官儿不过是不想继承祖业,又不会读书罢了。”危小川笑道,但他看了看林天穆的表情,感觉有点慌,忙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大人,您不会为了钱犯愁吧?”
林天穆当然为了钱犯愁,虽说林通光给他的十万两银票,还剩了九万多两在里头,用也能用很久,但林天穆前世工资就不高,生活一向节俭,这辈子也没享受过什么荣华富贵,存钱的意识还是很强的,他原本打算就靠着自己的俸禄满足日常支出。
先前核算了一下,府上一共十四个人,把小武和他娘算一份,自己剔除,每年要发十二份俸禄,按照普通人家的收入,林天穆也不管他们家里头是不是还有别的收入来源,每个人都定了二十两一年的标准。二十两看起来很少,但养活一个五口之家一年的时间完全不成问题,日子过得紧实一些,年末还能剩下不少,这个工资在大兴已经算是很良心的了。
如此算下来,那一年的薪酬支出就要花二百四十两,几乎占了他年俸的一半,而除了薪酬支出,一家十四口人还要吃饭,还有诸如日用品等等公共物品支出,满打满算下来,一年俸禄就不剩多少了,眼下要被罚俸半年,这今年的日子都不用过了。
“大人?大人?”危小川看林天穆发愣了很久,赶紧喊了两声,“大人才来京城上任,没有积蓄,若是罚俸半年手头有问题的话,小的可以先借一些给大人周转。”
林天穆反应过来,摇了摇头道:“钱不是问题,钱不是问题……”
只是又要动用家里头给的初始资本了,摇头叹气,林天穆走到朝会驻所去找秦忠山赶车回府了,工资被扣了半年,他瞬间连吃饭的心情都没了。
“你查了半天,查到夜里,就查出个支出过量的问题?”
钱粮司总使吕知行看着余思过提上来的呈报,挠了挠日渐稀疏的脑门,满脸疑惑地看着余思过。
“大人,您有所不知……”余思过战战兢兢地,将昨日核查的事情给吕知行讲明白,并且把危小川过人的计算能力告诉了他。
“这就奇了怪了,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才?有这等才能不在我钱粮司手下办事儿,跑宏华卫库府那腌臜地方干什么?”吕知行更疑惑了。
“小的查了一下,这危小川是文礼司外事参知的表外甥,那外事参知与他的上官舒大人交好,于是花了一大笔银子,托舒大人找了外宫司傅大人给他那表外甥安排了一个闲职。”余思过解释道。
“有才却无大志,只想着当个闲差,这种人不来也罢。”吕知行摇头道,“不过这破事儿是谁说的?好好的去查人家库府,那种小事儿抓着不放干嘛?”
“回禀大人,是徐领事提的。”
“徐逢春?见了鬼了,平日里也不见他和宏华卫有仇,也没听说他和林穆不对付啊?”
吕知行甚是不解,徐逢春是钱粮司的二把手,平日都是尽心办差,不像吕知行一样与张弗青走在一起,对削藩和定王这块牌子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的样子,他原以为要向林天穆发难,也得是他这总使开个头才是,难不成徐逢春终于想明白要开始奉承自己了?
“罢了,罚俸半年就罚俸半年吧,反正这点钱对人家的家底也不疼不痒的,当是给个小教训,让他以后在京城别这么嚣张吧。”吕知行摇着头,在呈报上写下了自己的批示交还给余思过,“处理的公文你尽快拟好,送往外宫司吧。”
“是,大人!”余思过接过吕知行批过的呈报,三步并作两步就跑了出去。
“噗……罚俸半年,笑死本王了。”
永王府内,易先生一打听到这个消息,就赶来和永王汇报,一听这结果,永王没忍住,笑出了声儿,“二百多两银子,是挺多的了。”
“不过林穆有些手段,宏华卫库府有多乱,咱们在外宫的人也有所耳闻,听说他和一个手下,仅用了一上午,就全部理清楚了。”易先生说道。
“他的手段层出不穷,易先生又不是不知道,本王早就见怪不怪了。”永王笑道,“文华殿那群老家伙闹了半天,才罚俸半年,不知道会不会被气死。”
“殿下,这次发难,和文华殿没有关系,听说是钱粮司领事从中做得梗。”
“领事?怎么,他才来京城,上头惹了张弗青,中间惹了自己的同僚,下面还惹了领事?”永王愣了愣,“这小子,还真会惹祸上身,说不定真如父皇所说,他这头猛虎,能搅一搅京城这摊浑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