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朝明费力地摇了摇头，不让人扶他，眼睛似睁似闭，先动了动下颌，然后开口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道：“粥……煮……好了……没有……”
乔凤英拿着汤勺没有继续拌粥，而是转身寻了一个小碗回来，一勺一勺盛粥入碗，盛一勺就吹一口气散热，盛满后端到床边，递给妈妈道：“姐，你拿一下。”
妈妈接了粥碗，乔凤英俯身冷脸皱眉三下两下地把丈夫扶坐起来，厌恶的道：“自己坐稳！”伸手接过妈妈手里的粥碗，舀出一勺稀粥送到丈夫嘴边。
张朝明双手支着身子勉强坐着，嘴凑到勺子边，又退开道：“凉了！”
乔凤英瞪眼道：“你爱喝不喝！”话落后擎着勺子在空中顿了顿，没见丈夫有回心转意喝粥的意思，便收回碗里，端着粥走开了。
妈妈急喝一声：“凤英！”
乔凤英自顾自把粥碗放在桌上，拿了汤勺走到炉火边伸进锅里继续搅拌。
妈妈向床上的张朝明关切道：“咋，你要吃热的？凤英帮你吹凉了才不烫口嘛！”转而又恍然大悟道，“哦！你原来就一直习惯吃粥要吃热的，我才想起来！”转头招呼道：“听见没有，重新盛一碗热的来！”
张朝明偏头斜了一眼妻子，转而对妈妈无力地笑了笑：“姐，要大碗！”
妈妈点头“嗯”了一声，转头交代道：“凤英，拿大碗，趁热盛满来！”
乔凤英对妈妈的话一概照办，重新换大碗盛满了滚烫的稀粥端了过来。
她坐在床边，想拿汤勺舀粥喂给丈夫，但是手上的碗太大太沉，没法子腾出手来。
妈妈正要伸手帮忙，不料张朝明支着身子的一只手缓缓伸出，帮妻子端了碗。
妈妈于是作罢，眼中略带疑色地瞅着张朝明，疑惑这个病怏怏的人怎么好像忽然就恢复力气了。
张朝明单手端碗，眼睛瞪的大大地看着妻子。
乔凤英腾出的手就那样悬在空中，也眯眼看着丈夫。
两人目光僵持了一瞬，乔凤英“吽”了一声，慢慢伸手拿着汤勺，舀了一勺粥送到丈夫嘴边。
张朝明嘴角咧开惨然一笑，毫无征兆地猛然抬手一甩，连粥带碗砸了妻子满头满脸。
……
雨夜里，深山老林中，十数把雨伞、十数支手电、十数个人拉成一张网，不放过一个角落地查看、搜寻着。
每个人都是独行探险的勇士，绷着神经不放过视野内的任何一块地面，。
搜寻队伍的脚步所到之处，鼎沸人声与瓢泼大雨一起穿林打叶。
从一开始第一批的四五个人，后面陆续有人加入，到现在十多人一起搜寻，时间也悄然流逝，一晃眼将近四个小时过去了。
人们碰见了蛇、老鼠和野兔，甚至还有难得一见的刺猬与穿山甲，但就是没有发现搜寻对象的身影。
大家都知道搜寻对象是一个来不及放下书包的八岁小女孩，正因如此，兜兜转转遍寻不见使得大家心头沉重感倍增。
宽昭爸爸忽然走到队伍最前头面对大家，晃着手电筒高声大喊，将所有人聚集了起来：“这一片山林到处找了两三遍，我想娃娃怕是不在这里面了，可能从哪条小路走出去了，这边和这边，”他指了指左手边，又反身指了指上面，“两边都有路，分头出去找！”说罢，自己带头转身循小路而上。
剩下的人，有的跟在宽昭爸爸身后往上找，有的转向左边循另一条小路走出山林搜寻。
宽昭爸爸他们一行往上走出山林，再往上百十来米翻过一截截的梯田，就又是森林。
梯田里面无遮无挡、很开阔，他们往上一截就左右扫视一遍，一直上到最高处的森林边缘，仍然毫无发现。
宽昭爸爸的手电光照向左边，那里隐约还有一条林间小路：“要是娃娃来过这上面，只可能顺路从这边又进去了。”
他显然对周遭的情况非常熟悉，无他，下面的梯田本来就是他们家的地，而手电光照出的那条小路，正是他们从前出门下地惯走的路线，沿路走出山林去到另一边，就能远远地看见他们从前的家。
陈叔叔道：“宽哥，这条小路下去是不是你家老房子？”
宽昭爸爸道：“就是咯！走！”招呼大家一起循小路再入山林。
林子里空间太窄，雨伞撑不开，大家只能收束好了雨伞，用来拄着走路。幸好此时雨量有所减少，走进森林头顶上有了遮挡，已经淋不着雨了，只是不时有雨滴滴在身上。
每个人的裤腿早就挽至膝盖，小腿以下皆沾了脏兮兮的泥水，一双脚底板上还拖着大坨湿土，现在走的又是下坡路，很容易滑倒。
终于走出森林时，几乎每个人都滑倒过不下两三次，屁股上、手掌上也都脏兮兮的了，甚至有人脸被树枝上的尖刺划伤而挂了彩。
途中，大家小心注意查看道路两旁的密林，但仍没有什么发现。
宽昭爸爸带头，大家带着最后的希望，往不远处宽昭家的老房子走去。
周边没有其他人家、其他建筑，如果走丢的孩子要找地方避雨，很可能就会找到这里来。
一行赶到宽昭家老房子，从屋后绕到屋前。
一扇透出的昏黄灯光窗户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廖八经伸手抹脸道：“妈卖批！这栋老房子现在还通电？呸！”抹脸的手猛地甩开，偏头连连吐舌。
他抹脸是想擦汗，却忘了手掌沾满了泥，于是自己把自己抹了个大花脸。
宽昭爸爸没理他，对着漏光的房门朝屋里喊道：“春花！”
无人应声。
陈叔叔走了过去，一把推开房门，一片方形的灯光和一个长条人影跌在他身后地上。
他看了看屋里，回头对大家点了点头。
宽昭爸爸等人一窝蜂涌到门口，只见冷冷清清的狭小房间空无一物，只有角落里一张没有铺盖的木板床，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女孩，脑袋枕着一个书包侧躺着。
小女孩一动不动，睡得很熟的样子，丝毫没有被他们闯入的声响所惊动。
看见这个小女孩，大家伙全都松了一口气，心中的石头纷纷落地。
廖八经眉飞色舞地“嘿”了声，偏头对左右戏谑道：“老子们忙了一晚上搜山搜得欢，原来小姑娘跑这里来睡觉，看样还睡得香！”
这话逗得大家龇牙咧嘴，无声地笑成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