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静?
窦枭烨踩着地上的枯叶,直觉得不对劲。自己不是受了很重的伤么?怎么会完好无损的走在丛林中?枯叶?此时正是暮春,何来的枯叶?
脑子里的念想还没放下,周遭的环境一变,树上的叶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然后洋洋洒洒的飘了下来,漫天枯叶,飘得人心底都起了阵阵疙瘩,寒意从脚底直抵心口,再传到手心,变成了冰冷的汗黏在手心里。
窦枭烨习惯性的去摸袖子里的小剑,袖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一惊,在原地四顾着。
此情此景,太过诡异,他不由得变得更加小心翼翼。
霎时,天地间炸裂开一阵狂笑,狂笑自四面八方传来,窦枭烨深吸一口气,想要平复心里的浮躁,可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然从耳根里生出,窦枭烨后退两步,“谁?”
这一声“谁”蕴含了五分真气,浑厚的声音至少可以传到五里之外,本以为能将这笑声压过,没想这笑声丝毫不减,反倒提高了几分。
奇怪的事儿还没有结束,那些落光了叶子的枯枝像有了生命一样蜿蜒着缠住窦枭烨,窦枭烨单脚点地,向后飞掠,几下弹跳之后,终究还是被缚住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何会如此奇怪?
树藤一拉,窦枭烨被悬空吊在半空,挣了几下,树藤却纹丝不动。
“啪嗒。”
寂静的枯树林中响起枯枝折断的声音,虽然声音极小,但窦枭烨耳力惊人,加之这林子里极静,是以听的清清楚楚。
窦枭烨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灰色的枯枝和黄色的落叶之中,一片绛红特别的刺目。
花乾?
花乾怎么会在这里?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花乾,窦枭烨就觉得胸口疼的厉害。
“谷主,这人救不活了,你就随他自生自灭吧!”凤儿看着帮窦枭烨拉好背角的小雨,好心劝道。
“药王谷的宗旨是什么你忘了么?”小雨斜了凤儿一眼,便起身去桌边端药。
凤儿垂下头,不再说什么。
小雨平时一副万事好商量的样儿,但在医人一事上,只要救了,便不会嘻嘻哈哈的随天随地随缘法,而是一丝不苟的不放过任何一线生机。这时听到凤儿让她放弃,心里不悦,口气便也冲了些。
小雨是药王谷石川的当代谷主,虽然因为从小在石川长大,不知世事险恶,什么事儿都不懂,但是因自小受得老谷主与主母亲身教导医术与治人行善的医德,因此,一身医术不愧为药王谷谷主,而医德更是响彻武林。
世人不知药王谷谷主究竟是谁,只知道这位新谷主从不问求诊的病人是谁,不管是大侠还是大盗,只要来药王谷求医,都会一一受到最好的照顾。
因着这一条,不管是正道武林,还是邪道魔教,都曾受恩于药王谷,是以,只要药王谷要救的人,都会留一分情面。
那些被仇家追杀的人,只要不离开药王谷一步,都不会有危险。
这是武林同辈对药王谷的敬,亦有一个原因,那便是药王谷出谷容易、进谷难,众人都不愿以身涉险。
当日,在洛阳城外的四平客栈里,雨丝绵绵密密的,下得不大,却密,密得空气都凝结了。
“你再说一遍?”为首的中年人好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
小雨继续不紧不慢的说着,“这个人,药王谷救定了。”
“好,好,好……”中年人连声说了三个好字,虽然气极,但因着石川的面子,还是忍住了,“既然药王谷要救他,那我们只有暂且罢手,他日,这狗贼若真没死从药王谷出来,我郝忠第一个来要他命,那时希望药王谷不再插手。”
“自然。”小雨点头,“药王谷救了的人,只要一离开药王谷,药王谷便不再管了。”
“他若永世不再出药王谷呢?”
“只要他一离开药王谷,药王谷便不再管了。若他留在药王谷,他的事自是药王谷的事。”
“你……姑息养奸……”郝忠气的浑身都在颤抖,“望你转达谷主,救一个恶贼便是害一千个一万个好人,望他三思。”
小雨一震,脑海里想着里屋昏睡过去的人,一时心里也是万分矛盾。
郝忠说到做到,放了话后,即刻带了人离开,这一群江湖游侠来的快、去的亦快,不到片刻便退了干净。
小雨想着那日自己与那郝忠对峙的样子,笑着摇头,谷主明明就在他面前,他却瞎了眼不识得。与此同时,那一句“救一个恶贼便是害一千个一万个好人”突然从心底里冒出,这一念生起,小雨便忘了手里的动作。
她抬起眼眸,怔怔的看着床上的人,床上的人被带回石川后,自有下人为他清洗身子,更换衣物,梳洗好后,小雨才看清那人的面目,那人面色苍白,眉尖微蹙,双眸紧闭,看不到眼睛,五官生的极秀气,秀气虽秀气,却不是柔,而是带着一股当权者应有的英气,还有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当时小雨没有觉着这人万恶不赦,只是觉着这人可怜,为什么会有这感觉,小雨不清楚。
此时想到“救一个恶贼便是害一千个一万个好人”,小雨又变得迷惘了,这人真的是恶贼?
“谷主,快来看看……”凤儿的惊叫声拉回小雨的思绪,小雨端着药碗快步走到床边,只见床上的人儿全身发抖,额头一直流着冷汗。
窦枭烨怔怔的看着脚下的花乾,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是什么又想不起来。
花乾邪邪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看在窦枭烨眼里更加的刺眼,来不及问什么,缚住他的树枝便向下垂,直到离地一尺的地方,树藤才止住,树藤一止住,一阵刺痛便从左肩传来,窦枭烨顺着疼痛感传来的地方看去,那里插着一柄短剑,三尺长,无名。那是他的剑。
“阿乾……”
苦……窦枭烨突然觉得口里很苦。毒药?呕吐感上涌,却偏偏被左肩传来的疼痛拉扯住神经,一时痛苦难耐。
“谷主,这药都吐出来了,可怎么办啊?”凤儿看着专心喂药的小雨,一脸担忧。
小雨看着还在颤抖不止的人,将药顺手递给凤儿,从身旁的水盆中拧了一个布巾,细细的擦拭着那人吐出来的药。
窦枭烨还在干呕着,而此时花乾笑得更邪,笑得更深,将插入窦枭烨左肩的小剑拔出,小剑一被拔出,窦枭烨疼的轻“嘶”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甚,刚闭上眼睛想喘一口气,却在同样的地方感受到比方才还疼的痛感,窦枭烨的声音已虚弱的变得轻不可闻,“为什么?”
花乾没有回答,重复着拔剑,刺入,刺入,拔剑的动作,刺入的地方也从未换过,左肩处一片殷红,如开在白雾中的桃林。
“呵呵……”花乾垂着头满意的笑着,手握着滴血的小剑,看着血滴入枯叶上,“滴、滴、滴……”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你一生自负,可还不是死在我手里?”
剑光寒,抵着窦枭烨的心脏,窦枭烨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轻轻扯了扯嘴角,似在自嘲。
“啊——”以为不会痛苦的一剑没想到刺入心脏会这么疼,疼痛感直抵十指。
要死了么?窦枭烨感觉自己在下沉,无止尽的下沉。
窦枭烨在生与死的边缘处被一双手拉住,那双手很暖,轻轻的拉着他的两只手,不让他掉下深渊,他睁不开眼睛,只能任凭着那人拉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窦枭烨感觉脸上凉凉的,偏偏不冷,反而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心口被刺伤的地方不再那么疼了。
看着安静下来的人,小雨长吐出一口气。
他方才是在做噩梦么?梦到什么了?
这个人真的是十恶不赦的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