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南釜和嘉鱼两人直睡到中午方醒。羊萎见南釜起得晚,还以为他昨夜太过贪欢,呵呵笑着对南釜道:“大人好生安歇,左右府上无事。平日里在府上愁苦惯了,难得出来一乐。咱们今日便再在这园中歇上一天,也是无妨。”
用过午饭,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嘉鱼躺在床上将歇;羊萎也不知道和嘉鸟到哪儿闲逛去了。南釜命仆役在走廊边上支起小桌,坐在桌旁自斟自饮。这青楼中的酒竟然芳香清冽,乃是上等的好酒。南釜饮着美酒,看着雨中的美景,心情却渐转低落。
自昨日清晨出得郡府,到现在已过了一日有余的光阴。心中所忧之事,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即便是短暂地忘却了忧愁,却总会再次想起。
何以解忧?唯有灭了秋国。只是要灭秋国,何其难也!南釜神色郁郁,目光冰冷地看着花园里被雨打湿了的花草,一杯接着一杯地饮酒。正是:
悲风自呜咽,伤雨漫天洒。
忧心家国事,酒浇如雨下。
到得下午,嘉鱼醒了过来。羊萎也已回来,湿淋淋的一身水,浑身衣衫已尽数湿透。南釜问他去了何处,怎地如此狼狈,羊萎说他领着嘉鸟在雨中“散步”去了,南釜闻言啧啧惊叹。
南釜让嘉鱼收拾细软,之后便领着她同羊萎一起返回郡府。到得藏春园门口,老鸨赶将过来,问道:“羊大人,您这是要带我们的鱼儿上哪儿去啊?”
未等羊萎开口,南釜答道:“带她回郡府。”
老鸨道:“那可不行,大人您可不能带走我们的孩子……”
南釜道:“我是南釜。”
老鸨微一愣怔,旋即张大嘴巴。她没想到眼前这个文弱的少年,竟然真的是一郡之主。虽然往常她这藏春楼少不了迎来一些个高官要员,但地位如此尊崇的人物,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明白,在这等大人物面前,自己便是一只蝼蚁。也许对方一个不高兴,便能将自家踩死。
这老鸨毕竟久经岁月,阅历丰富,反应也极是迅速,挤出了一张笑脸道:“南将军是您呀!您能来,小店蓬荜生辉!鱼儿呀,你结识了南将军怎么也不跟妈妈说上一声?能遇上南将军,是你三世修来的福分……”
南釜不耐烦听她絮叨,打断了她:“此次出门,未带多少银两。赎身的费用,你可差人到郡府去取。”
老鸨哪里敢要?连连摆手说“不用”,送南釜一行人出了藏春园。
自此,嘉鱼便告别了长达两年的青楼生涯,被南釜安顿在了郡府。衣食起居,皆有仆役照料。嘉鱼向南釜诉说自己的身世,南釜方知覃辰乂之死,乃是为奸臣所害。遂命人查办此案,终于使得真相大白于天下。牛赑被南釜流放边塞,嘉鱼的母亲被从牛赑的府上接至郡府。
这年龄不过三十出头的熟妇在牛赑的府上待了两年,似比之前更漂亮了几分。皮肤更加的白皙细嫩,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如同乌云一般。即便是挺着个大肚子,依旧能显出婀娜丰腴的身姿。就在嘉鱼欢庆杀父之仇终于得报、凶手终于被绳之以法的时候,这妇人却神色郁郁,并无丝毫开心的样子。数月后,她生下了一个男婴,眉眼间依稀有着牛赑的影子。这妇人自此细心照料婴儿,也算是心灵有了依托。只是每当她一个人静静发呆的时候,常常会露出凄凉而又寂寞的神情。
此次外出猎艳,南釜不仅携美而归,更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声色犬马,带来的不过是片刻的欢愉;强国兴邦,方能让他真正地心安。让南郡百姓富裕,兵甲强盛,待得时机成熟,以雷霆之势灭了秋郡,岂不快哉?这,才是人生的大乐。
明白了这个道理之后,南釜不再荒废时日,似以前那般竟日饮酒闲逛。而是勤于邦务,奋发图强。由于南釜一心全在邦务上,自免不了冷落了嘉鱼。嘉鱼自来到南釜的府上,寂寞之苦较在青楼中更甚。在青楼之中,尚偶尔有客人相陪。到得此间,南釜有时候十天半月也不碰她一次。
南釜将嘉鱼从青楼里救出,并助她报得杀父之仇。从这个角度来看,嘉鱼对南釜万分地感激;但南釜把嘉鱼带到这里后一再冷落,让她独守空房,饱受寂寞的煎熬,心中的欲火长年累月无以宣泄。从这个角度来看,嘉鱼恨不得将南釜千刀万剐。这正是:
佳人二七龄,亭亭如花树。
芳心炽如火,君郎呆似木。
久旱无甘霖,寂寞春心苦。
长夜何漫漫,所欲猛如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