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花魁在万花丛中混得久了,平日里没少修习勾引男子的策术,诸如“欲擒故纵之术”、“冷热交替之术”、“若即若离之术”等皆烂熟于胸,长期的修习融合多年的从业经验,让她悟出了些许至理。
她深知自己身为青楼女子,虽有“花魁”的称号,实不过卑微低贱之极。然愈是如此,就愈不能让男子轻视自己,就愈需要自抬身价。男人都是属贱的,装出一副高攀不起的架势、冷若冰霜的架势,反而能博得男子的尊重;而平易可亲的态度,却会惹来男子们的轻贱。
这么些年来,她越是自视高贵,男子们便越心甘情愿地崇拜于她,并称之为“女神”;越是摆出十足的架子,男子就越甘愿百般迁就。是以她对自己的这一套深信不疑。方才,她见身边的南釜愣头愣脑,便想着给他冷不丁地来个下马威,权当逗逗这个小崽子。
南釜被王花魁这般骂,呆了片刻,旋即涨红了脸。没想到这女子竟然如此无礼,自己好意夸赞她,她却恶语相向,真是岂有此理!
一旁的羊萎正和两个小妞打得火热,见自家主子被如此辱骂,怒不可遏。有道是“主辱臣死”,骂了他的主子,更甚过骂他自己。更何况,骂人的不过是一个卖身女子,至卑至贱的货色。他吼了一声“马勒戈壁”,肥胖得犹如圆球一般的身躯瞬间扑将过来,和王花魁扭作一团。两人一肥一瘦,一黑一白,在地上不断地滚转着,宛如一对阴阳鱼。
地上满是杯盏的碎片和破碎的家具木片,羊萎对着王花魁一阵噼里啪啦的掌掴拳打,把王花魁打得披头散发、鼻青脸肿;王花魁则是拧掐抓挖,在羊萎的头脸臂膀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春娇和琪儿被吓得连生尖叫,伴随着她们的尖叫声,还有王花魁的尖声叫骂和羊萎的粗声喝骂。
南釜呆呆站着,不知所措。想要劝解羊萎:“算啦,何必和一个女子这般计较”,只是话从口中说出就连自己也听不见,他那软绵的语调被淹没在了一片叫声和骂声里。
门前挤满了围观的嫖客,龟公和老鸨慌忙地从人群中挤了进来,见得如此场面大惊失色。龟公忙从地上扶起羊萎,老鸨则揪住王花魁让她休战住手。那王花魁的手臂被老鸨抱住,施展不得,羊萎却兀自还不解气,巴掌接连地朝她脸上招呼。她气愤之下,挣脱了老鸨,又和羊萎打了起来。
门口的一个嫖客认出了她,惊到:“这不是王花魁吗?”他这话一出口,众人纷纷惊叹。没想到素来美貌动人的王花魁,今日却是这幅歇斯底里的样子,披头散发的犹如女鬼一般。
终于,在龟公和老鸨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之后,止住了这场争斗。王花魁嚎哭着被老鸨带走,羊萎气喘吁吁地坐在了一张龟公新搬来的椅子上,喝着龟公奉上来的好茶。龟公再三地陪着不是,羊萎阴沉着脸,一言不发。羊萎越是不出一言,龟公心头就越是忐忑,哆哆嗦嗦地说:“羊爷,从今儿起,半年之内您光临小店,小店概不收费,您看成吗?”
羊萎脸色似乎稍稍缓和,对龟公说:“一年。”
龟公的脸微微一抽搐,显然是颇觉得肉痛,却也不敢辩驳,便答应了下来。
这次风月之行属实败兴。出得青楼之后,羊萎一脸歉意地对南釜说:“大人,此次小人失职,没能让大人玩得尽兴,反而受了那泼女子的辱骂。小人罪该万死!”
南釜说了句“无妨”,看着他一脸抓伤,心中觉得过意不去,便道“咱们去找间药铺,给你抓些药敷敷吧。”
羊萎哈哈一笑,道:“这点儿伤不碍事。这女的也当真厉害,跟只老猫一样。”南釜坚持要去抓药,羊萎不敢违拗,便一同去了。
一路上,南釜道:“你此番护主有功,又受了这许多伤,本将军记在心里。”
羊萎正色道:“大人休如此说,这本是小人分内之事。但凡得罪了主子,甭管是谁,小人照打不误!”
南釜哈哈笑道:“好!”旋即又问道:“你说,那些个貌美非常的人儿,是不是个个都如女神那般,吃的是花儿,喝的是露水?”
羊萎嗤然一笑,道:“非也,非也!女子无论相貌多美,也都是人,以五谷杂粮为生。人食五谷,必会有新陈代谢,每日定时定量地排出脏臭之物,更兼有腥臊之液、污浊之气。身体亦不会百分百地清洁,就算是有香水遮掩,也难免有汗味足臭。‘女神’的‘神’字,却是从何说起?难不成尿的是九天甘露、拉的是玉液琼浆?哈哈,哈哈!”
南釜问:青楼里的女子,个个馥郁馨香,岂会撒出骚尿,拉出臭屎?”
羊萎道:“大人所看到的,不过是表象耳。小人曾用过青楼里的厕所,那里面呀,可臭着呐!”
南釜道:“想来是嫖客们拉的。”
羊萎道:“那些个女子也得拉屎尿尿。大人若是不信,可寻一女子做个实验,不准其拉撒,不出三日,保管活活憋死!”
南釜默然。他虽觉羊萎说得粗俗,却也句句实在,让人难以辩驳。
却说在药铺给羊萎敷上药散后,南釜见夜已深沉,要回郡府。羊萎道:“此处离郡府颇远,回去多有不便。小人知道就近有一绝佳的安歇之处,不如今晚大人便在此处歇息?”
南釜听他如此说,以为是附近有家客栈,便同他前去。如此,羊萎便领了南釜去了那藏春园。
原来,羊萎今晚邀请南釜去逛春楼,没想到却遇到这刁泼的王花魁,害得主子没能尽兴。羊萎颇觉脸上无光,便想着再来个下半场,邀南釜去藏春园一游。藏春园专供达官贵人,里面的女子不仅个个姿色超群、容貌绝佳,而且温婉动人,断然不会有撒泼耍横者。更兼通晓琴棋书画,和普通青楼里的那些俗气的女子相比,想来更对主子的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