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猛然间觉得被褥下陷了一点,似乎有道沉重的身影压了过来。
我忽地惊醒。
“你干什么?”我支起身体,警惕地看着这个脱得只剩寝衣的男人。
偏偏寝衣也不好好穿,上衣松松垮垮,非得露出半片胸襟。
“睡觉啊。”他不耐烦地一把扯过被子盖在自个儿身上。
我只穿了寝衣的身体顿时暴露在外头。
“你!”得,我不跟你抢,抖开床里头另一床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肯漏一丁半点的肢体在外头。
我就当作身边躺着个死人好了。
身体转向里头,准备继续会周公。
半晌,有只手从我背后钻进了被子里,一下子触摸到我腰上。
“啊!”我惊呼了一声,瞬间弹跳起来。
元欺用手支着脑袋,充满恶趣味地笑看着我。白费了这张明俊的脸,活脱脱一个浪荡子。
“你有病是不是?”我恼怒道。
“你是我的妻子,身为妻子的本分是什么,你娘没教你?”他微眯起眼睛,一脸的不高兴。
我涨红了脸,一想起他可能得了花柳病,心里就一万个犯恶心。只得直着脖子道:“我这几日不方便,我……我那个来了。”
他冷笑了一声,仰头倒在枕头上,“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我缩了缩脖子,远远地缩到墙角,重新躲回被子里。
又是贴着床栏,辗转反侧地睡了一夜。
第二日,他起早准备出门了。我舒展了一下身体,终于可以独自享受这张大床了。
谁知他脚步声刚刚到门口,又步履匆匆转了回来。
“啊啊啊……疼疼疼……”脸颊被人用手使劲拧了两把,一下子把我疼清醒了。
“昨晚翻来覆去折腾得跟猴子似的,害将军我都没有休息好,这会子你倒是会睡懒觉了。”他居高临下站在床边。
我下意识就抄起软枕就往他身上砸,“你有病你。”
他面色一冷,下意识挥开枕头。
一屋子丫头唰唰跪了一地。
“夫人,可不敢这样说将军的。”连千叶都满脸惊慌。
我把自个儿也吓了一跳,他好歹是个将军,怎么能当着一众丫头的面骂他。他该不会,该不会打我板子吧?
我连忙裹紧被子,瑟缩地看着他:“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
明明瞧见他刚刚还一脸冷若冰霜,一晃神,只见他嘴角抽了抽,慢慢咧开弧度,逸出一声爽朗的笑。
大袖一挥,转身去了。
怎地?还笑得出来!
“他什么意思?”我蒙头蒙脑地问千叶。
千叶摇头如捣蒜,“奴婢也不知。”
午后,王妃婆婆仍请了上回那个大夫过来帮我复查脑袋上的伤。
我住的厌景阁离王妃婆婆的正院并不远,算是这王府后园子里顶顶好的居所位置。
说起这王府园子,不可谓不大,若没人领着,我多走几步都得迷路。毕竟是大俞的****,封地又居在大俞的陪都信都城,所以这王府啊,简直就是个小朝廷。前园子是府兵男丁、豢养马匹及相山王和众属臣门客办公议事之地,后园子居住的便是咱们这些家眷们。
我这位王爷公公看起来并不大像什么好色之徒,除了正妻外,仅有侧妃一个,姨娘两个。平日也不大爱在莺莺燕燕间流连,大多时候都在前头忙正事。且可惜的是,这些侧妃姨娘们,只有侧妃生了一个女儿,便是五妹妹。另两个姨娘服侍多年,一直无所出。
至于为何无所出,思之极恐。
请的这个大夫,便是王府自己供养的药庐里的大夫。王妃婆婆说庐大夫最擅给女儿家看病,原来可是皇城里头的太医,后来不在太医署供职了,王妃婆婆瞧着他极好,特意花重金请了来。
今儿他带了个小学徒名唤阿朝的,这小子一进了厌景阁便头也不敢抬,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跟进正房来。大抵是瞧着这一院子青春正茂的丫头们,便害了臊。
我坐在榻上,瞅着底下躬身屏气的阿朝打量,真个儿生得眉清目秀、干干净净,肤色较一般男儿略白些。
秀里秀气的样子,别提多可爱。
“多大了?”
“十七了。”
“定亲了吗?”
阿朝头垂得更低了,“还不曾。”
“我听说你们这儿的男儿十四五岁就定亲了,怎地你还没有?”
他顿了顿道:“我是孤儿,无父无母的,是师父收留了我,所以不曾有父母为我操持婚事。”
“噢,你看我这房里哪个丫头好,我给你说和说和。”我真是越看这孩子越喜欢。
他师父庐崇咳嗽了两声,面色有些僵硬。我下意识回头看了他一眼,方笑道:“庐大夫别介意,我啊,就是担心我这一屋子的丫头嫁不出去。”
“夫人身边的丫头也是金贵的身子,阿朝高攀不起。”他说话虽严肃,却不见得是贬低自己徒弟的意思。
我促狭地干笑了两声,“庐大夫的徒弟,那也是顶顶的好,将来肯定也是进太医署的好前途。”
他面色更僵了,本来清瘦的面颊更显得无一丝生气,丝毫没有四十来岁男子的精神矍铄。避开我的话不答,只道:“夫人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记忆尚且没有恢复麽?”
我道:“有时记得清,有时又记不清。”
他点头:“颅内有积血,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消除的。只得慢慢将养,注意饮食清淡,勿受大惊即可。说不定哪一天就全记起来了。”
“无妨无妨。”我本没指望想起这具身体往日的记忆,我只想我的灵魂能何时归附到我本来的身体里去,这问题自然是不能问庐大夫,“那我的药可否停了?”
这药连吃一个星期了,吃得嘴里又苦又涩。这古代又没什么好糖果零食可以排解,不过是些酸梅核桃干果等物,吃得多了也觉得没味。
他似乎是瞧出了我的顾虑,“我重新给夫人开个方子调养身体,新方子温和,没有那么苦,一日一服就可以了。”
我咂吧了下嘴,“那我可以洗头了吧?”
一个星期没洗头,我估摸我头上的油都可以炒菜了。
庐大夫含笑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开完方子,见大夫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我忙道:“庐大夫不忙,我还有事问你。”
他停下动作,坐回凳子上。
我赶紧朝一旁站着的英嬷嬷使眼色,令她领着众人出门去。她还招呼阿朝道:“小子来,厨房才送来些精致的点心小菜,你带些回去给你师父晚上下酒吃。”
阿朝看了看他师父,见他师父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方才起身去了。
偏厅里一人也无。
“夫人有什么话,但说便是。”
我实在难以启齿,纠结了半天,终于缓缓开口:“庐大夫,你知道这世上有种病,叫做花柳病的麽?”
他嘴角抽了抽,眼底闪过一丝不可置信,“夫人缘何如此问?”
我脸不红心不跳地继续道:“庐大夫,你只需告诉我,这花柳病病发时是如何个情状?我先了解了解,有备无患嘛。”
他眼睛一转,随即笑了,道:“这花柳病乃因男女不洁的欢合而起,可在亲密接触的人之间传染此病。不过花柳病的种类病症颇多,一旦病发势如破竹,但也并不是完全不可治愈。”
我埋下头,凑近他,“您继续说。”
一番请教下来,又是一盏茶的功夫。
我千恩万谢地送他到院门口,他连连道:“夫人留步,不必送了。”
“咱俩今日说的话,可拜托庐大夫了,千万别告诉旁人知晓才是。”我压低声音,千叮咛万嘱咐。
他扯了扯嘴角,很是心知肚明地点头,“也请夫人,在那位面前当谨慎些,不然……”他苦笑了一声,并不继续说了。
我才不会去当面问元欺,那是个不好相与的家伙,我又不笨。
元欺外出了,听说军营里有要务,命小厮回来取了被褥物什,在城北军营里住了两三日。
我药虽然换了,可这嘴里苦得难受,已然是不能满足于寻常酸梅解苦了。
“千叶,小芍,你们吃过糖醋排骨吗?”
两个人齐刷刷摇头。
我打来了这里,吃的东西,飞的走的,游的爬的,倒也很是丰盛。但做法嘛,就比较清淡爽甜,偏淮扬菜系口味,喜欢炖、焖、煨,很少用辣椒,更没有麻辣鲜浓的滋味。
我好想念糖醋排骨,水煮肉片,回锅肉啊……
“厨房在哪里?”
央千叶小芍带着我去厨房。我自己陪嫁了两个厨子来,所以不必去和王府厨房要吃食,这两个厨子和几个厨娘伙夫便只供我这一院子使唤。
“夫人,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想吃什么,叫人吩咐一声就是了。”厨娘见了我,便手忙脚乱地欲将我往外头赶。
日头偏西,正是做晚饭的时候,一屋子厨子伙夫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乖乖巧巧地立着等吩咐。
脸盆大的木桶里放着刚刚洗净的排骨,我问掌勺大厨道:“会做糖醋排骨吗?”
他凝了凝眉,“小的不曾听过这名。”
我暗暗叹了口气,“没事,给我口锅,我来做。”
“夫人万万使不得。”一众人连忙下跪。
“别怕,我就想下厨做道菜,你们慌什么?赶紧起来,你去把排骨下锅煮个一刻钟,我要盐,白糖,姜,葱,蒜,陈醋,酱油,白酒,白芝麻,这些都有吧。”